&ldqu;太后确实与朕说了一些话,但也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rdqu;圣上斟酌道&ldqu;你也知道老娘娘素日对介仁不大中意,敦促朕待你生产之后将那孩子送还周王府而已。&rdqu;
&ldqu;这些话阿滢若是想问,尽可以来同朕说。&rdqu;
圣上难得与太后谈起旧日往事,心下略有郁郁,他自以为遮掩得很好,但还是被云滢看出来了&ldqu;太后唯一觉得贵妃不妥的地方便是朕封的有些太早了,该等到你身子养得安稳些再出去受封。&rdqu;
本朝贵妃都是只受诰命,辞受册封礼,而且云滢又有身孕,不必弄得太麻烦。
&ldqu;至于独枕御榻这种事……老娘娘当年差不多也是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rdqu;圣上的语气轻快了一些,他揽了云滢入怀,望向她的小腹,&ldqu;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好事,阿滢不要想得太多。&rdqu;
云滢见圣上坦然自若,便也不再追问,她坐在皇帝的旁边翻看医书记录,见上面的行书字体隽永飘逸,从心底里升起无尽欢喜,她轻声说道&ldqu;七郎,你待我这样好,好到叫我害怕,生怕这是一个梦,梦醒了就都没了。&rdqu;
明明他是极盼着皇子的,但还是将公主的封地都选出来了,生一个公主便是食邑万户,皇子便更不得了了,这孩子都不用费什么心思,生养在天子身边,他的父亲已经将原定的太子人选搁置了,万里江山,唾手可得。
她有些玩笑地同他道&ldqu;我说把那一万户定在洛阳,官家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同意了,七郎出手倒是阔绰。&rdqu;
国朝就没有出生就封万户的前例,那些得宠的公主还是出嫁的时候才有实封,平常也只是按着宫中的月例过日子,柔嘉和延寿现在都没有封地,偏偏她的孩子未知男女就有了,比她这个做娘亲的都阔绰。
洛阳作为几朝古都,又是如今的陪都,不说富庶与否,因为聚有帝王之气,只属天子,从不擅封给王爷宗亲,当然公主或许还是不会遭人非议的。
&ldqu;你还有害怕的那一日,真是不得了,&rdqu;圣上调侃着她,君无戏言,他自然不会反悔,轻轻在她后背上拍着&ldqu;要不是怕你疼,非要拿戒尺来打你一顿,叫你知道是不是在做梦。&rdqu;
若真的是个公主,他倒是想着将人一直留在汴京之中,但若是下一任皇帝并非是他亲子,他与云滢的孩子还不如出到封地,过活更自在一些,洛阳是西京,离汴京不算太远,繁华富庶,是一个好地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在的时候固然没人敢动公主,但若是山陵崩塌,有些后路,他不得不考虑到。
&ldqu;朕有什么好后悔的,等孩子将来长成,朕在汴京和洛阳各给她修一座府邸,叫你这个财迷眼红女儿好了。&rdqu;
&ldqu;那以后七郎就同女儿睡,少来欺负我。&rdqu;云滢听得出他调侃自己,恼得推开了他&ldqu;我同七郎感慨,官家竟毫不放在心上。&rdqu;
不过她看着圣上额外做的这些功课,忽然也想翻一翻书,&ldqu;也不能只你一个做好父亲,倒叫孩子看轻了我,从明天起就让人给我读些四书五经,我自己先学一学,也让他在腹中开蒙。&rdqu;
云滢觉得有些时候会跳舞也是一件好事&ldqu;我等三个月之后就多舒展舒展筋骨,看我和他哪个更能折腾。&rdqu;
圣上饮了她斟的茶,勉强入喉的那一刻差点又被她胡说得咳出来,他知道有这个爱捣乱的人在身边,自己是一页也别想看的,索性直接将人抱到了床榻上,解了她的衣裳拿锦被盖好,强行要她早睡。
云滢猛地被人抱起来还吓得不轻,见圣上只是把她放到了榻上,又要来逗他,&ldqu;往常咱们都是什么时辰才阖眼,现在我哪里睡得着?&rdqu;
皇帝也躺在她身侧,但是衣裳却不是寝衣,大概把她哄得睡觉之后还要起身。
一帘风雨未歇,正是听雨入眠的好时节,圣上试过像是拍孩子入睡那样去拍哄她,但她不吃那一套,做了也是无用功,他讲故事的能力并不出众,要说哄她,可比哄孩子难多了。
毕竟有几岁年纪了,不比孩子那样好糊弄。
&ldqu;阿滢,你……&rdqu;圣上欲言又止,她总是这样,一边干坏事,一边又笑吟吟地瞧着她,叫人不自觉地消了所有的气恼,待她更好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狭小的内室里有两个人,不,或许已经是三个人了,她却还是这样不知忧愁。
若是要她做一辈子贵妃,这样也算不得差,但是她这样一有孕,几乎是惊天之喜,他已经笃定了的事情,几乎又有些别的转机。
他愿意叫她什么也不知道,可要是做皇后,那便不行了。
&ldqu;七郎你怎么了,&rdqu;云滢闹归闹,但也只是在圣上闲暇才这样做,一旦察觉到圣上隐隐烦忧,又主动过去揽住了他的肩,乖乖闭上眼睛&ldqu;我惹你烦了吗?那便早些睡好了。&rdqu;
圣上见她服软服得太快,便摇了摇头&ldqu;不干你的事,只是想起来朕曾经做过一个梦偶尔会心烦,但阿滢这般知情识趣,朕也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叫你睡觉了。&rdqu;
这哪里是在哄她,明明是她怕他生气,主动提的。
&ldqu;七郎,你做什么梦了?&rdqu;云滢根本就不困,她又将眼睛悄悄睁开,好奇地看着圣上&ldqu;官家昨日夜里做噩梦了,怎么不同我说?&rdqu;
她不觉得做噩梦害怕有什么丢人的,人谁还没有害怕的时候,而且一般人做的噩梦情节都还很有意思的,&ldqu;说来给我听听好不好?&rdqu;
皇帝夜间做梦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君王多疑,天子之梦,常常会影响到朝堂上来,不知道有多少皇帝曾经因为梦中得到所谓&ldqu;上苍的启示&rdqu;,而开始疑心杀人。
但是国朝本来就不大会株连无辜,对士大夫优容有加,圣上又是一个极为克制己身的人,这不是说从不生她的气,而是对所有的人都不轻易动怒,就算是梦到了什么,至多是早起的时候不好伺候些,也不会牵连到身边人,认真降罪的。
&ldqu;不是昨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rdqu;圣上的声音低沉醇厚,叫她耳边略有酥麻,&ldqu;那个时候朕还不认识阿滢。&rdqu;
她枕在圣上的胸口,认真睡觉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的,只有两人合欢之后,会这样玩笑地将他的胸口当作枕头,说是享受一下赵合德的乐趣。
&ldqu;这个梦对官家很重要吗,竟会记得这样深?&rdqu;云滢抚着他衣领的手微微收紧,无意识地靠近了一些,&ldqu;是说国运的梦吗?&rdqu;
圣上微微一哂&ldqu;虽说有关,但也不尽然。&rdqu;
皇帝同国运是分不开的,如果是同他有关的事情,那差不多就是朝堂内廷的事情了。
云滢想一想,若是圣上还不识得自己的时候,那自己瞎猜一些也没什么妨碍,毕竟是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ldqu;是北方戎族入侵,还是七郎推行新政,有些不顺心?&rdqu;
圣上在前朝似乎是在试行一种新的历法,这桩事是从前一年就开始的,总会有些不顺心的时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也会在梦中所见。
&ldqu;北边现下好得很,新政也没什么叫朕烦心的事情,&rdqu;圣上轻声一笑,他松握着云滢的手,另一只手护在她背后的青丝上,&ldqu;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与旧事没有什么相干,是阿滢不知道的事情。&rdqu;
&ldqu;不过或许梦境总是与现实相左的,&rdqu;圣上淡淡一笑,&ldqu;从今以后,这些大概都与你有关了。&rdqu;
那还是在去年的三月,那个梦荒诞得过分,即便是将一部分说与太后,阿娘也是半信半疑的。
&ldqu;难道圣上还要说我们有前世今生的缘分吗?&rdqu;云滢心下微动,却装作不在意地笑他&ldqu;这种桥段都是书生骗千金上绣榻用的,我与七郎孩子都有了,还来拿这些甜言蜜语哄我。&rdqu;
圣上并不急着反驳,他见云滢并不相信,也无多大的气恼,&ldqu;早便同你说只是一个梦,但你却较了真。&rdqu;
这种话说出来没有人相信的,他的阿滢也是一个内廷的女子,并不能理解这样荒诞不经的事情,也无需给她增添这许多苦恼。
不要说是精明如太后,就算是他搜罗了许多高僧大德、能人异士,也没人能够解开帝王的疑惑。
云滢想听一听圣上的那个梦,但他却又没了后文。
&ldqu;七郎……&rdqu;她凑近在他面上啾了两口,软了声音求他&ldqu;同我说说罢,我不知道,夜里要睡不好的。&rdqu;
&ldqu;多是些几十年后的事情,无非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最是叫人伤心,又有什么好说的呢?&rdqu;
夜里本就叫人容易伤感,圣上不想同她说这些事,&ldqu;你要是想听,随便翻翻史书,寻一个同朕差不多的皇帝,也就知道了。&rdqu;
他将云滢的头轻轻搁在枕上,把她的手放到了锦被下面,想要叫她睡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云滢却忽然转到了另外一侧去,大概是因为听不到故事而耍孩子的脾气。
圣上倒不在意这个,有些不大的事情,她自己和自己赌完气也就忘了,过几天再问起来或许都不记得了。
&ldqu;如果是官家几十年后的事情,确实同我也没什么相干。&rdqu;
云滢背对着他,在这因为窗外风雨大作而更显得寂静的室内,声音略带有些伤感的哽咽,&ldqu;那个时候我大概早就化成了一抔黄土,官家和娘娘的一切会被载入史书,我不过是一个教坊里善舞的女儿,或许落魄寒酸,遇人不淑,死在一个雪日里也不会有人知道。&rdqu;
她寻常也爱胡思乱想,但是圣上也能听得出来,会出声取笑一番,可是现在她这样平静而悲伤,反而不像是因为那一个不肯叫她知道的梦境。
圣上伸手去环住她,正欲好言语地哄上几句,云滢却已经转了过来,她的明眸因为点点的泪光,在深夜中显得更加多情动人。
&ldqu;其实七郎同不同我说也没什么要紧,我现下愈发犯懒,也不会去一个个地翻帝王本纪,找个同你差不多的人出来。&rdqu;
云滢浅浅一笑&ldqu;就算是天子的起居,落在史书里又能有几页呢,史官的记载寥寥数语,哪里有我自己知道得这样清晰?&rdqu;
她阖上眼睛,当真不再问&ldqu;我看史书里的那些帝王,是要以史为鉴,其实这些君主的一饮一食,如何待人接物我如何晓得?但是七郎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rdqu;
&ldqu;我再也不会有精力这样用心地去了解旁人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的只有陛下,再没旁人了。&rdqu;
圣上梦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或许也会勾起她对于旧梦的一些回忆,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们于彼此而言本来就是无可替代的人,身体相近、肌肤相亲,一同生儿育女,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这样纵容宠爱她,这与史书记载的寥寥数语是完全不同。
就算圣上也会有那样的隐秘,可这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仍旧生活在禁苑里,一跃成为贵妃,与眼前的这个男子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所有虚无缥缈的预示也敌不过榻上真真切切躺着的两个人。
圣上现下看不见那双眼眸里藏着的是何种情绪了,但是他的心潮却翻涌得更加厉害。
&ldqu;阿滢所说,与朕所想并无二致。&rdqu;
圣上怜爱地在她的颊边轻啄&ldqu;阿滢,你想不想……&rdqu;
云滢却用食指抵住他的唇,睁开双眼,轻轻摇了摇头,&ldqu;七郎,我们快睡吧。&rdqu;
每每她的酒窝漾起,里面便像是藏有了世间所有的甜蜜&ldqu;官家快再做一个梦,以前没有我也就罢了,以后您梦里就得全是我才行的,等你什么时候梦到我了,再同我讲好了。&rdqu;
圣上忍俊不禁,轻声笑道&ldqu;你就这样霸道,连话也不许朕说完,占了朕的床榻,连梦也要一并占了。&rdqu;
&ldqu;那当然了。&rdqu;她说的理直气壮,&ldqu;七郎就是我的,连梦见的也得是我。&rdqu;
她睡姿规规矩矩,正要重新闭上眼睡觉,忽然板起脸来凶他&ldqu;七郎等下做梦可不许找别人。&rdqu;
&ldqu;朕省得了。&rdqu;圣上笑着应了&ldqu;哪里寻得你这样爱吃醋的妒妇,连朕梦里都要管着。&rdqu;
他的语气里有淡淡的无奈,云滢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才闭上眼睛睡觉,她心里舒畅,过不多时便伴着风雨沉沉睡去。
但是圣上却没有入睡的想法,他静静地看着云滢嫌地方不够大地向里侧挪了挪,后来又主动向他这边靠拢,手搭在他的腰间,忽然无声而笑。
方才被她那样一说心绪激荡,几乎说出些轻狂话来给她徒然增添烦忧。
现下瞧着她恬静的睡颜,也便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阿滢以为他要将那个梦境说与她听,但是实际却并非如此。
他想问的是,阿滢,你想不想做皇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满床笏出自郭子仪,形容家里做官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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