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逃的。易阿岚告诉自己不要慌乱,探照灯总有个照射范围,他逃出去就好。易阿岚不再想着躲避,朝远离光束的方向跑去。

3号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他在往市区外面跑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跑出我的监视范围,识相的话就不要再回来了。”

4号说:“追车的这个看到了你发的光,往那边去了,你应该也很快能看到他。”

3号扭转头从望远镜观察,果然几分钟后,追车人开着一辆老破旧车进入他的视线范围,朝探照灯指出的方向追去。

“不谢。”3号孩子气地弯起嘴角,“请快点滚蛋。”

追车人实际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他知道那不过是一道探照灯的光,但在这么清冷的空城倏忽降临,多少显得诡异。他无从猜测光的高端是谁在掌控,也不敢确定光的末端就是为他指示。他不仅仅是在追光可能指出来的人,也是在逃。

这座城吓人得很。好像有双眼睛挂在天空阴森森地盯着他。

易阿岚运气不好,他一路没碰上带有钥匙的空车,只得徒步跑,他的脚踝偏偏也疼得不利索,根本跑不快。

让他如坠冰窖的是,他听到了身后三轮车隐约的声音。

有人追来了。

易阿岚心跳得飞快,探照灯的光束终于不再追他,或许是到了照射极限,也或许是那个神秘掌灯人觉得没有必要。易阿岚听到吭哧吭哧的车声越来越近,他这次真的无处可逃了。

易阿岚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几乎有点认命地看着那辆在大城市已经绝迹的三轮车逼近。

三轮车跳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看体型就是一路追他的人,而不是新的陌生人。

易阿岚甚至觉得这张脸在微弱的月光下似曾相似。

那个人望见了易阿岚狼狈的样子,亮出刀子,威胁地说:“你继续往前走。”

易阿岚看着他没说话。

那人说:“不管咱们有什么恩怨,都到没人的地方去解决。现在被人盯着,老子背后发毛。”

易阿岚无从选择,拖着肿起来的右脚继续向前,他听到有力的脚步声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你是简单科技的?”后面那个人问。

易阿岚沉默。

“简单科技给你多少钱做这个事?”

依旧是沉默。

“机器臂是你指使的吧?嘿,差点吓到我。你有这技术,给简单科技干什么活?”后面人絮絮叨叨,“你应该知道实验室里有些什么吧?你告诉我,我给你双倍的钱。”

“你别不识时务,这世界你总知道是什么鬼样子,强硬没好处的。”

他们越走越远,周围的房子变得低矮、稀疏,他们来到了城市边缘。三十二日里留存的人绝不会多,应该没人会在这附近再阴冷地监视着他们了。

不远处有座被挖空废弃的金属矿山,立在单薄的月光下。裸露的坑洞颜色比山体更深沉,错落盘旋在不高的山峦上,像蛀虫留下的痕迹。

诗意一点吧,像他叔叔脖颈上的黑色荆棘花纹身。

易阿岚猛地回头,瞳孔难以置信地放大,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

为时已晚,那人察觉到易阿岚神情里的异常,警惕地问:“你想说什么?”

易阿岚此刻的缄默再也没办法去应付眼前这个凶手。

凶手逼近了一步,锋利的刀子寒光闪闪:“你想到了什么是吗……你,认识我!”

凶手激动地颤抖,眼里喷射出狠厉的光。就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他的愤怒从何而来,他好像很不情愿让人把正常世界的他和三十二日的他联系在一起。

他可以在正常世界里拿他的三十二日“进入许可”去谋取利益,例如这次受雇去探查简单科技的重要秘密,或许大家都对他在三十二日会做的事心照不宣,但那至少维持了表面的体面,没人会真正地看到他在三十二日究竟怎么丧失人性。

正常世界里,他再怎么泼皮无赖,好歹也是个人啊。

然而眼前这个人的眼神,让他瞬间就感到那层挡在三十二日和现实中的欲盖弥彰的遮羞布被燃烧殆尽了,人皮之下暴露出他恶魔一样的内心。

他本来还想,问出简单科技的秘密,就放这个人走吧。

放走,到底是出于善意真心,还是出于长久以来的道德规训,他已经无从分辨。他只知道现在这一刻,他充满了暴躁,不想让眼前这个人这么看着自己。

而且,这人认识自己,又是替简单科技做事的,谁知道等回到正常世界,这个人会不会让简单科技来对付自己?正常世界,他只不过是个受限制的普通人,可没办法去抗衡那么一个大公司。哪怕他瞬间想到了许多,良心、尊严、体面……但最终关心的还是只有切身利益。

易阿岚从这凶手的眼神里看到了滔天的恶意,浑身的防御神经都拼命尖叫,易阿岚不能多想,转身就跑。

但显然,他身后的凶手远比脚受伤的他更加灵活,饶是他的脚没问题,也不一定跑得过这个体型壮硕的人。还没在夜色中跑出五米,易阿岚肩膀就被一只铁一样的手攀上,钳住,接着被狠狠地掼倒在地。

易阿岚狼狈地仰倒,掌心按在砂砾密布的旧公路上隐隐地痛,他看到细长的月亮在那人身后西沉,看到在月光下如霜的刀子向他刺下,而刀的影子已经点在他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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