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说。”

“你的心魔幻境里为师要毁天灭地?”陈知渊微眯眼睛,并没有看月白。悟道林早已经显出了本相,竹林小路,清风轻拂。陈知渊抱着他缓步往前走着,一点都不急。

“师尊,徒儿刚才头痛难忍,一时忘了。”月白眼睛眨也不眨,张口就来。

“是吗?”陈知渊眼里笑意加深,眼尾的黑点轻动,却没放过他。“为师的水月镜可探看世间万物。不若再把它召出来重放一次?本尊也好重新温习温习。”

“不过小事,怎能劳烦师尊施法?”月白心里一慌,捏着自己的袖子,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突然灵光一闪,索性先发制人道:“师尊既然看到了,说明师尊一直清醒?既然清醒又为何偏生看着?”

月白越说越没有底气,生怕陈知渊怪他多管闲事。嗫嚅着唇,缩在陈知渊怀里再也不张牙舞爪了。

“因为很疼。”

却没想到陈知渊竟然回答了。低沉着声音,静静道。

月白一愣,却没想到回答是这个,瞬间就张不开嘴了。

只有进了陈知渊的幻境才知道陈知渊说的“很疼”是有多痛。

他只一碰那彼岸花就像被撕裂了一般痛苦。而那让人痛的彼岸花却是和陈知渊伴生的,时时刻刻都能够突然开在这人的脸上,让他承受着莫大的折磨。

可细想想,这人忍受神魂淬炼之苦,平日里都还能儒雅克制,虽然对他偶有令人深恶痛绝的恶趣味,可自己能苟到现在,不得不说,跟陈知渊故意放水脱不开关系。

月白心里却乱糟糟的。望着陈知渊高抬的下巴,明明白皙如玉,却总感觉透着股倔强的可怜。

月白小时候爸爸早逝,他妈妈一个人将他拉扯大。月白记得最清的就是每逢下雨,为了不弄湿他的鞋袜,妈妈总撑着伞把他从溢满水的家门口背出去。妈妈很瘦,月白在她背上只能看到妈妈高抬的下巴,倔强又让人心疼。

“可有办法,让师尊不那么痛?”月白咬咬唇,望着陈知渊,乖巧地轻轻道。

“有啊,你正在做了。”陈知渊笑笑,低着头道。那双眼睛轻轻眯着,眼角微微上挑,像是洒在梨花上的月光,漂亮得勾魂夺魄。

得益于月白的掺和,他不过是躺在悟道林里任由幻境肆横就完成了系统的任务。不用被迫和楚宁虚与委蛇,演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更没有系统没由来地在识海痛击。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陈知渊没想到了的。

月白的这个变数。实在是很好用啊。

“是吗?”月白不知道他说的真假,只认真点点头。突然想到正是这样漂亮又克制的陈知渊,却在最后偏执疯狂到毁天灭地。

还不是爱情勾人魂摄人魄,楚宁这位天选之子的爱,水太深,陈知渊把握不住。

想到这里,月白紧紧抓住了陈知渊宽大的袖子,努力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才轻喊了一声:“师尊”。

“嗯?”

“你不要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陈知渊却是一顿,低下头,认真看着他,突然清冽一笑道:“为何?”

当然是怕你把楚宁的爱情当成了救命稻草。结果刚想抓住,就入了楚宁那波光万顷,浩渺无际的大海。从此苦海无涯,最终迷失了自我。

“方才徒儿的幻境,并不是怕您毁天灭地,而是怕您黯然神伤。”楚宁仰着脸,小心道。

“黯然神伤?”陈知渊咀嚼这两个字,突然抬起头来。在月白看不到的地方,眉宇渐凝,那双方才对着月白还温柔缱绻的眼里,寒光毕显,可怖又狰狞。

“本尊又何必黯然神伤?”陈知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飘淡然,似是一点都没有在意一般。

“师尊若是不会黯然神伤,徒儿自然高兴。”月白眨眨眼,好似自己多虑了。

“虽不黯然神伤,可看你幻境,着实太伤师尊的心了。”陈知渊又垂下头望着他,淡笑道:“在你眼里。原来本尊是这样的人?”

“徒儿有错,徒儿忏悔。”月白立刻低眉颔首,顺遂道:“只因和师尊相处时间不长,所以才对师尊有所误会。日后定然不……”

“既然知道和本尊相处时间不长。”陈知渊打断他的话,清冷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这……”月白有些为难,望着陈知渊的样子,实在不知道陈知渊想干什么。

犹犹疑疑半天,望着陈知渊欲言又止,还没开口,就看到陈知渊缓缓一笑。

“原来在幻境里,说的都是假的。说好的好好护着本尊,却连和本尊相处都不愿意。”陈知渊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只垂头望着他,笑里带着苦涩。狭长的眼尾上泛着红意。因着表情微微抖动,像是落寞极了,在那儿独自伤心。

月白哆嗦着唇,无措地望着陈知渊。理智告诉他,陈知渊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虎。可一望他那冷清清的眉眼,心里又软塌塌地觉得即便是大老虎也是只可怜的大老虎。

理智与情感挣扎着,月白还是出了声,心里想着索性答应他算了。于是软声安慰道:“徒儿自然……”

“轰”的一声,一团火骤然落下,挟山超海一样,瞬间引燃了四周的竹林。那声音太过磅礴,瞬间掩盖了月白刚要说出口的话。

随着那火骤奔而来的是一个欣喜的声音:“峰主,涅槃火烧着了。我找到师尊和师兄了。”

下一刻,杜衍灰头土脸地从天而降,只看到陈知渊横抱着月白站在小路中央。

他的师尊,凌道仙尊陈知渊,正灼灼望着他,那脸,比卷起的黑烟还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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