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和故作不解,讥笑道:“解药?什么解药。鸩酒哪里来的解药,你呀,就好好准备着上路吧。”

封婼煦气急道:“旖妃娘娘,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嫔妾可是说了实话的啊。”

舒和睨着她,得意道:“本宫这不叫不算数,这叫兵不厌诈。再有,你也不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本宫若要赐死你,会跟你腻腻歪歪这么久么?不过是一瓶参了水的黄酒罢了。”

封婼煦恼羞成怒,这便气着想要站起来喝骂,却被太监一把押着,只得瞪着舒和龇牙咧嘴道:“旖妃,你玩我呢?”

舒和轻哼一声,眼皮也不抬一下:“本宫就是玩你了,气不气啊?不过你如今落在本宫手里,气死了也不管用。本宫一见你恨本宫恨的咬牙切齿,却又对本宫无可奈何,本宫就高兴,这心里就舒坦。”

惠子早已不耐道:“旖妃姐姐别跟她废话了,她屡屡害你,这样的下作坯子你可不能就这么随意饶了她!”

舒和傲然挺起身子,正色道:“本宫自然不会饶了她,封官女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本宫要不好好罚你,倒让你真以为本宫是奄奄的病猫,由着你们好欺负是吧!先前你言语上对本宫多有冒犯,本宫也不屑跟你计较。可如今你步步紧逼,非要将本宫置于死地,那本宫也不必跟你留什么情面了!”

封婼煦一时哑口无言,头也不敢抬地耷拉着。

舒和站起身来震愤道:“延禧宫封氏,不敬主上,犯上作乱,即刻赏鞭刑八十。再去晓谕六宫,本宫奉皇太后懿旨,协助皇后娘娘肃清宫闱,以正六宫纲纪。即刻对封氏行刑。”她瞥脸向那两个精奇嬷嬷婉声道:“本宫就要劳烦两位嬷嬷好好替本宫训诫宫嫔了。”

两位精奇嬷嬷都是做事做老了的。两个太监拖着封婼煦便绑在了柱子上。舒和朝她笑道:“封翠香,你也别怨谁。自己做的就自己好好受着,也当吃个教训。不仅如此,你见了与你同住的常常在也告诉她,让她知道在本宫面前什么是天什么是地!”

精奇嬷嬷们上手极快。两个嬷嬷立在一左一右,各挥着长藤鞭子一鞭一鞭的吃在封婼煦身上。封婼煦自然受不住疼,凄惨的喊叫声和着鞭皮相接的声音响彻在云端,十分凄厉,于这肃静的寒冬格外刺耳。几阵寒鸦声掠过,立刻波辉一阵缥缈的回音。

璟愿闻风立刻赶来了,却被守门的小太监堵在永寿门外。舒和亲自迎上去,与她行了平礼。淡淡道:“天寒路滑,宸妃不在启祥宫好好养身子,跑来本宫这凑什么热闹。”

璟愿问得里面凄惨的喊叫声,心下一颤。她勉强着清冷一笑,便道:“只许你来我宫里便不许我来永寿宫了?听说旖妃宫里出了事,本宫特意来瞧瞧,你何必拒人于门外呢?”

舒和冷冷道:“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蹄子不规矩谋害主上,本宫秉公处置而已。不值得宸妃挂心。”

璟愿急不可耐:“恬常在是皇上的嫔妃,谁给你的权利,你怎么能私自用刑!”

舒和也不屑与她多言,索性道:“她现在已经是官女子了。本宫奉的太后的旨意,宸妃有什么可质疑的吗?”

“太后的旨意?”璟愿面色煞白,狠狠地掐了一把手上的狐皮暖手护套,紧张道:“官女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要这么处罚她?”

舒和傲慢道:“自然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了。左右这件事与宸妃无干,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没得让官女子以为天降神兵,宸妃来营救她了呢。”

“怎么会,怎么会。”璟愿已然局促不安:“那……那本宫先回去了。”

舒和又施了一礼,嫣然浅笑道:“宸妃仔细着脚下的路,别一个踩空摔着了。还有,此时若是桃音的家人安好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宸妃与官女子交好,难保官女子身上的火不会蔓延到宸妃身上。”

璟愿回过头,急忙分辩道:“桃音是谁?本宫丝毫不知,更何况她家里人,你别在这空口白牙的胡说。”

“是是是,宸妃,你悠着点儿走。”

而此刻,封婼煦也已受了刑。浑身已是血污满布,早已无力气再叫喊,只是无声望着的宫墙四隅,有排排寒鸦飞过。

舒和总算解了气,朝着柱子上的封婼煦冷然道:“今日只当给你个教训,若按着本宫从前的脾气,早扒了你的衣裳对你庭杖了。你最好也不要有什么怨言,妄想跑到皇上跟前儿去说你的苦。没人救得了你,若你还想报复,本宫便接着你的招数!只是下次,可不是鞭打八十这么简单了!”

舒和转过身吩咐道:“官女子今日也累着了。着人好生送她回延禧宫,让她好好养着。”

经这一番,连依月亦赞叹道:“姐姐果真好手段,若不使点雷霆手段,怎么会让她们知道姐姐的厉害呢!”

舒和满意道:“敲打了封婼煦,离间了她跟宸妃的关系,想来她们日后也不敢这么猖狂了。”她看着惠子与依月恬然一笑:“好了,今日也多亏了你们。时候不早了,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惠子由正门入了储秀宫,甚是疲惫。一旁服侍在侧的石原因丽道:“这旖妃真是个有性子的,从前被人打压着,如今一使性子,便将封官女子一掷千里了。”

惠子漫不经心道:“一次两次被人欺负着那是不想惹事,息事宁人。原也是封婼煦自己做过了。”

石原不解道:“小主儿何必这么费心思讨好旖妃,还帮她得罪宸妃她们。”

惠子揉了揉额头,眼里泛着星河般的柔光:“我嫁入王府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皇上对旖妃是格外情有独钟的。皇上看旖妃的那种眼神,就跟皇父当年看母皇一样的温柔缱绻。我便知道,跟着旖妃,一定能熬出头。”

石原用东瀛语道:“这紫禁城中的储秀宫也忒小了,小主儿在皇居的游玩苑,便都比这大上了好几倍。虽说大清的皇上惜两国之谊,为小主儿布置了些许。却也只是如他们的古话般,‘东施效颦’。”

惠子甚是疲惫,亦不愿与她多言。只道:“再小,也是他恩赐来的。今日事多劳累,你扶我进去歇息罢,听说母族又通过宫外的六味斋寄了密函来,拿过来我看看。再一并去取了我的笔墨来。明日要给东都旧皇居写信。”

“是。”

惠子洗漱更衣后,接来小宫女拿来的金丝菊茶,抿了一口。盘腿坐在樱花冰川流水立屏下,格外清艳动人。她又命旁人退下,待石原归来时,取过信看着那一行行字,不禁泣泪道:“信上说母皇安好,我便放心了。”

惠子又道:“甚好,我来这清国,也已三年了。”

“若是三年前,小主儿未曾向那人请求出嫁大清国,那么……”

“那么能如何,不过还是任人宰割。便是如这庭院中积雪,由苍天委落芳尘,污浊不堪。”

惠子前至佛龛前,双膝跪地,眼眸微垂,双手合十。她轻声喃喃:“母皇,四年了。四年来再没有见过你的音容笑貌,愿你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外头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白。四年前,为了她,她的母皇将自己作为人质交换到他们手里。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与她的母皇见上一面,即使她放下所有的尊严,苦苦哀求。

他们说,她的母皇被俘后茶饭不思,眼睛瞪的老大,许久未合。望着向她的皇居的方向。

他们说,她的母皇那逐渐浑浊的眼光,虽没了雍容华贵的气度,却还是那样如同三月早春的池水般温柔。

惠子美目微张,俯身三拜。闻得窗外雪落纷纷之声,长叹一声。

若是那个九月,没有了那些心怀鬼胎的豺狼。此刻,她是不是在庭院内伸出掌心,接着落下的雪花,陪母皇一同赏雪?她是不是依偎在母皇的怀中,与她闲言笑语?她是不是面带愠色,心下却又欢喜,训斥着他们的顽皮弟妹。

每一个身处异国他乡,难以成眠的日子,她都未曾停止幻想,她理应幸福美满的后半生,她化为云霄上的朱鹮,自由翱翔。

可现在,羽翼被生生折断,成为了这偌大紫禁城的笼中之雀。

母皇为了她,放弃一切。她为了母皇,来到异国,勾心斗角。

惠子袅袅起身,将梳妆台下暗格中的信件拆开,随意扫了两眼,握在掌间。

这是她的选择,她为了母皇,为了母皇后半生的康泰,为了她那个将要幸福的家。

呵,这雪下的真是大。若是人殷红色的血迹,亦可掩盖吧?

她将手中的信笺撕成几片,攥成一团,随意丢入殿中炭火盆中。

石原见她触动情肠,还是道:“上头来的消息,希望小主儿抓紧生下皇子,争取能晋晋位分。”

惠子拭干眼泪,无奈道:“从母皇落入她们手中那一刻起,我身上就背负着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们让我远到这大清,成为他们依附大清,与大清交好的牵连和棋子。我却半分都由不得自己。”

石原叹道:“小主儿原是东瀛国的明纯皇后的嫡公主,若不是生了那场变故,您怎么会到了这里,明纯皇后又怎么会成了他们手中的傀儡。可是既然小主儿肩上担负着如此重任,倒不如做好,让他们无话可说。明纯皇后也能好过些。”

惠子紧紧抚着胸口,呢喃道:“母皇,母皇,女儿想您了。”她轻轻地抽搐着,泣不成声:“若不是为了母皇,若不是为了父皇死后能安息,我…我怎么会梳着满洲的发髻,怎么会穿着满洲的衣裳,又怎么会被他们逼着我做这些事。”

石原忙替她拍拍背,安抚道:“只要小主儿在紫禁城立足,并且屹立不倒。您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暖阁内光线十分阴暗,格外生愀怆幽邃之感。石原贴在惠子耳边,低声道:“有些事,咱们该着手安排了。”

惠子长舒一口气:“上回跟皇后提议把常常在挪到她宫里照料竟真的听了去。”她问道:“从前被宸妃罚的那个宫女,伺候过常常在的宫女叫什么?”

“叫柔露,现在在四执库当差。”

惠子狡黠一笑:“那日出了事,常常在想都不想就把她推了出去害她受罚,柔露一定很恨常常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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