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上完初中了,够用了,不管做买卖,还是打工人家都骗不着你。”
“我弟弟呢?”
“你弟转到城里上学了,你爸在一家大饭店当厨师,他给老板说说,你能当服务员。咱们一家在一起多好。”她眼里过度热切的光像羊肉汤里过多的油,让我腻歪。
“我弟上学钱不够还是怎么的,还得让我供他?”
“你是咱家一口人啊,不应该对弟弟好点?那是亲弟弟,和你流着一样的血。”
“一样的血有屁用,和我流一样的血的人把我扔在冬天的道观门口儿等死。”我冷冷地盯着她。
“当时村里都这样。我也没办法,你爸让我把你扔在山里,或直接扔水潭里,不是我,你早死了。”她蛮横地说,又软下来。“好孩子,毕竟咱们才是一家。”
思想不同,简直无法沟通,我懒得再说,“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决不会跟你走的。你想要钱是不是?多少?”
“我要你这个人!”她恶狠狠地抛下一句,又马上温和的说,“好孩子,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是妈的电话,你想好了。给妈打电话。”她把一张纸塞我衣袋里,转身离开了。
我不能杀她,不能打她,她像牛皮糖粘在鞋底一样让人不舒服。
怪不得师父总挂在口头一句话,“人比鬼可怕多了。”
我上楼回家,姑姑见我没走并没露出几分惊讶。我过去拥抱她,她淡淡地说了句,“我的小渔长大了。”
“我要和她谈判,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谈不了的事情。你最好别出现,省得你妈犯急。”
“姑姑,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妈,别再说那女人是我妈了。”姑姑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我只是不习惯那么叫,其实,我怕你和同学们怕自己妈一样一样的。”我低头承认。
姑姑抱我一下,“我走了,你乖乖等消息吧。”
我开了电视,吃零食,并不怎么担心,比这凶险得多的事姑姑不是经历了半辈子吗,一个农村妇女何足为患?
抱着这样的心思,接到段未然电话时,我一时没迷惑过来。
段未然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好像死了亲娘,绝望悲痛焦急,“小渔你快过来,你姑姑,不行了,地址是,对了。把能叫的人都叫过来。”
我拿着电话愣了足有一分钟,姑姑?不行了?早上她和我道过别,轻轻松松出发去谈判,怎么这会儿不,行,了?
我血涌上头。晕晕乎乎打电话给周天一,海风师父,乌鸦,姑姑要死了,承诺算个屁!
天一的车大约几分钟就开到楼下,我意识是模糊的。看不清路,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回响着那三个字,不行了,不行了。
那不是要死掉的意思,我才十五岁。我不能没有妈妈。
最奇怪的是我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哆嗦,全身冷得像掉进冰洞里。
周天一一边开车一边看我,我晕乎乎下了车,来到一个宾馆,那里位于火车站。
段未然来开门,他只披了一条被单光着身体,我对这种情景一点反映也没有。
一个矮矮壮实的男人冲进浴室放热水,用热水壶煮草药,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我只是呆呆看着床上白被子下的女人。
她头发上结了一层冰霜,现在可是七月份!段未然的嘴唇发紫,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抱着姑姑给她取暖。
空调的热风弄得屋里像桑拿房一样,一进来汗水马上湿透了我的衣衫。
可是姑姑像冷库里的鱼,段未然给我们开过门就钻进去搂住她,把她的心贴在自己心窝上。
他在哭,他的眼泪流在姑姑头发上又形成了霜雪。
姑姑,姑姑。我在心里狂喊着。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站在屋子中间,天一,师父,和老歪在屋里来来回回,不知在忙些什么。
“小渔,来看看姑姑吧。和她说说话,她可能还听得到。”段未然喊我。
我害怕极了,从小到大没有比现在更害怕的时候。
慢慢的,我靠近姑姑,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她的手和冰没什么分别。
门被人踢开了,乌鸦闯进来,他衣冠不整,连太阳镜也没戴,一把将段未然拉出来,自己开始脱衣服,他将上衣拖掉,小心地盖上被子,将姑姑拉到自己胸口。
盘腿坐好,开始行“气”。
他脸面开始黑里泛红,姑姑头上的冰霜慢慢化了一些。
“中药汤好了,快把她抱进来。”老歪大喊,他们都退出去。
乌鸦用被单将姑姑的身体裹起来,抱着她自己跳入水中,坐下来,依旧把她贴在自己胸口。
姑姑的脸色终于由白转黄,口里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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