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顾惜君抱着俊熙在阳台上晒太阳。阳台上种满了生机勃勃的向日葵,金灿灿的颜色看起来鲜艳而有朝气。小家伙已经四个多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浓眉大眼十分可爱。
几乎每个见过俊熙的人都会说他长得像妈妈。可是只有顾惜君知道,眉宇间的那份执着,像极了那个男人。她看着怀中的儿子,一直困扰心头的丧父之痛也逐渐褪去。
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吗?
“俊熙吃饱了吗?”欧阳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顾惜君的身后,岁月似乎让这个儒雅的男人刻下了不少印记。眼角已经生起了细纹,就连眉目间的英气也慢慢沉淀下来,更显成熟。
“吃饱了,医生说早上多晒太阳可以补钙。”顾惜君抬头对上了欧阳宏温浅的目光,莞尔一笑说:“都快十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公司?”
嘴角的笑意慢慢褪去。欧阳宏弯身把俊熙从顾惜君的怀中抱走,小心地放回卧室的婴儿床上,淡淡地说:“小君,我有事跟你商量。”
凝重的脸色。让顾惜君感到心一沉。
宽阔的阳台,两人一桌,欧阳宏细细地品尝着佣人刚冲好的奶茶,深邃的目光由近而远,毫无焦距地落在远方的半山腰上。他最近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细心的顾惜君曾多次询问他原因,得到的答案却不尽人意。
“你最近的精神不太好,是因为烦恼新加坡那边分公司的缘故吗?虽然工作忙,也别忘了休息,待会儿我让张姨炖一些汤水给你补身。”顾惜君拿起小勺子,轻轻地搅拌杯中的奶茶。不知何时开始,她喜欢上不加糖的奶茶,苦涩的味道会留在唇舌间很长一段时间。
缓慢地放下手中的烫金陶瓷杯子,欧阳宏把落在远方的目光重新回到顾惜君含笑的脸上,苦涩的笑容慢慢从心底渗出来。
“小君,公司下半年的工作计划会转移到东南亚。而新加坡是第一战,下月开始我会到那边主持大局。”欧阳宏缓慢地道出了自己内心的计划,语气平淡得就像与顾惜君讨论今晚吃些什么。
错愕持续了那么几分钟,顾惜君很快就收回了脸上的惊讶,微微一笑问道:“婆婆和公公也一起去吗?”
“嗯,他们也会一起去。”欧阳宏伸手轻轻抚摸顾惜君齐肩的短发。目光温柔如最初。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习惯,顾惜君住进欧阳家也不过一年多的事。虽然她和欧阳宏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但她对欧阳宏的父母很是尊敬,相处也十分融洽。她终于体会到很多已婚妇女的一句箴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真,如花美眷不敌似水流年。”
“再过一个月,俊熙都差不多半岁了。新加坡那边的天气跟这里差不多,空气也好。他应该会很快适应的。”顾惜君撑着下巴,水灵的双眼盯着欧阳宏含笑的脸容,开始想象日后一家三口的生活。
对于欧阳宏突然而来的决定,顾惜君潜意识开始附和。既然嫁给了他,无论对方到哪个城市生活,她都会毫无保留地跟随。顾伟业走了,顾柏乔有嫂子和女儿,所以这个世界上她至亲的人就只有儿子和眼前这个男人。
顿了顿,欧阳宏才收回了唇边的苦笑,用一种含着无奈和失落的表情解析说:“小君,这次移民的名额只有我和爸妈。”
顾惜君的心猛地一沉,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生起,用不容置信的表情盯着欧阳宏追问到:“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俊熙留在国内,而你和婆婆公公却一起去新加坡定居吗?”
轻轻点头,然后摇头,欧阳宏缓慢地从随身的公文袋里掏出了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慎重地递到顾惜君的面前,提醒说:“你先看看吧,里面写清楚我的安排。”
就像被锤子狠狠地敲了一下,顾惜君茫然地接过欧阳宏手中的纸袋,双手沉重得几乎无法伸展。牛皮纸袋里装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标题赫然写着五个黑色的大字。
“离婚协议书”
心被重重地袭击了一下,顾惜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梗咽着声音问道:“离婚?我们不是说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吗?现在不是好好的”
“小君,其实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好不好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曾经我以为用婚姻就能让你留在我的身边,慢慢就能感动你。”欧阳宏垂下眼眸,消瘦的侧脸半隐在阳光下。一半灿烂,一半阴暗。
鼻子不争气地有点酸涩的感觉,顾惜君把离婚协议书揉成一团,咬紧嘴唇应答:“可是你对我和俊熙都很好。”
一直以来,顾惜君感激欧阳宏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她也努力做好作为妻子和儿媳的责任,孝顺公婆,照顾儿子。在旁人的眼中,欧阳夫妇相敬如宾、男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只有欧阳宏知道,这种相敬如宾不过是因为责任。
“没有爱情的婚姻,最终也走不远。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欧阳宏自嘲地笑说,眸中的光彩逐渐暗淡下来。“生了俊熙,你表面上比任何人都高兴,大家都以为你忘了程梓浩,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可是你瞒得过所有人,唯独不能骗倒我。”
一句话,说破了顾惜君的心事。即使装作若无其事,但她始终骗不了认识自己多年的欧阳宏。虽然她轻易地拥有了不女人梦寐以求的豪门少奶奶生活,丈夫宠她上天,有求必应。可是这种快乐,却一直不是她想要的。
“欧阳,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的,你告诉我,我改!”顾惜君底气不足,极力压抑心底的浮躁耐心劝说:“你说过不会丢下我和俊熙的,你说过自己就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怎么可以”
越说心里越是慌乱,因为以顾惜君多年来对欧阳宏的认识,如果并非心底作了决定,绝对不会把离婚协议书拿出来。
“我在市里买了一套公寓,写了你的名字。陈秘书在银行给俊熙开了一个账户,存了一笔教育基金,足够支付你们母子俩的生活费。”欧阳宏似乎早已作了最完善的安排,逐一说出了内心的打算:“张姨照顾俊熙很有经验,会留在南市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我已经交待过顾柏乔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俩,假如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干涩的双眼灼热难受,可是泪水却一滴也没有留下来。怀着俊熙的时候顾惜君已经哭得太多,似乎泪腺也疲劳了般无法运作。
“小君,虽然结婚后的这段日子你并快乐,可是我却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就像小时候那样,你的每一次转身、每一个微笑,都能成功打动我的心。这辈子,我都不会爱上其她女人,你永远幽居在这里。”欧阳宏轻轻指着自己的心房,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深深刺痛了顾惜君的双眼。
被揉皱的离婚协议书被欧阳宏重新抚平,阳光投影在玻璃圆桌上,刺得顾惜君几乎睁不开双眼。她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生活了一年多的男人,万般滋味在心头。
“离婚,然后回去找程梓浩,你想要的幸福只有他可以给你。”欧阳宏轻声地说出了一只徘徊在心底的说话,虽然痛,可是离开是他唯一的选择。如其三个人痛苦地绑在一起,不如有人首先退出。“你知道吗,生下俊熙被推出手术室的那天,你迷迷糊糊地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我此生难忘的说话。”
气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顾惜君的双手无力地垂放在桌下,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变得词穷。“出了手术室以后,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已经记不起自己说过什么话。”
“可是我记得,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因为你闭着眼抓住我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一脸幸福地说,梓浩,快看看我们的孩子,他一出来的时候哭得真带劲儿。”欧阳宏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有些话说出口以后,其实并没有想象那么痛苦。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气氛凝滞在一瞬间,顾惜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嘴唇几乎被她咬出血丝,用这辈子最诚恳的语气道歉说:“对不起,欧阳,对不起”低匠投才。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只有自己的真心。其实你在我的心中是最完美的,除了想爱而不敢爱的胆怯。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的法子,既然你爸已经走了,昔日那些恩恩怨怨也该随着他而去。”
不知沉默了许久,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却又消失在卧室里。当顾惜君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茶杯下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张便签。
便签上只有一个陌生的地址,以及熟悉的数字。顾惜君记得很清楚,那是赵东成的号码。
就这样,顾惜君与欧阳宏为期一年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欧阳宏似乎对这场离婚做了最好的准备,没有人会问其中的原因,也没有人在顾惜君面前提及任何的细节。
离开欧阳家的那天下午,顾惜君一个人抱住俊熙,随身只带了一个婴儿背包。所有的衣服和婴儿用品都由张姨收拾好先送往市区的公寓,欧阳宏甚至让人准备好足够的奶粉和尿布打包寄往顾惜君的新公寓。
在钻进汽车的前一刻,顾惜君突然转身望向二楼的阳台,发现欧阳宏正倚在围栏上看着自己。她一直很讨厌送别,那种让人心酸让人泪流的场面会让她十分痛心,所以万般坚持才让欧阳宏止步。
她知道他依然舍不得,他也知道她并非到了坚持要走的地步。
正如欧阳宏所说的,三个人的爱情里,彼此都会受伤。他不怕受伤害,却心疼她被伤得体无完肤。离开,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顾柏乔默不作声地把顾惜君安全送到公寓里,宽敞的客厅里,田园风格的设计是她最喜欢的。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南市的森林公园。这片区域寸土寸金,即使三室两厅的公寓炒到了天价,只有像欧阳宏这样痴情的男人,才会如此眷顾自己的前妻。
俊熙吃饱牛奶以后,安静地躺在婴儿床里与顾柏乔玩耍。顾惜君身心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看着这个陌生的新家,心里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哥,欧阳签字离婚的时候劝我回去找程梓浩,告诉他俊熙的事。”离开欧阳宏的身边,顾惜君顿时有种无依无靠的漂泊感。有些婚姻果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习惯。
顾柏乔的手中拿着一个摇铃,悬在半空中轻轻摇晃,惹得俊熙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没有回答顾惜君的话,把中指放在小家伙的掌心处抓住,怪声怪气地说:“俊熙,你想要爸爸吗?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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