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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以为文静、乖巧的佳妮表姐，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没想到生气起来，真的吓着他了。

佳妮也没想到自己会气成这样子，口不择言，甚至动手推人，她从来没做过这些。等冷静下来后，她手还在抖着。

阁楼里的动静大大小小的还是传出了些声音。

所幸的是楼下来了客人，是二姑父梁显工作单位里的，是位挺重要的客人，这样哪还有人会往阁楼这边注意呢？

窗外的麻雀飞走了。

佳妮也平静了下来，一张嘴，翕翕张张地，喘着气，湿黏的气息全被赵嘉原的手掌挡在嘴唇与手掌间。

安静了下来，赵嘉原惊觉了，惊慌失措地拿开手，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温佳妮捏着袖子抹着嘴，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窗户玻璃上还泛着光，但逼仄的角落里，可就完全暗了，一点光都被挤到屋子中间来了。

挤到赵嘉原的牛仔短绒外套上，挤到佳妮的眼睛里去。

她说：“其实，说不定，你也没做错什么……”

赵嘉原慢慢抬起头，看她。

佳妮平静地看着赵嘉原，“我喜欢郑叔叔，好几年了，我在心里头羡慕妈妈，嫉妒妈妈……”她扯了扯嘴角，本来想嘲笑下自己，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日记你翻了，那你一定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佳妮垂下了头，“我厌恨你，怪你的是，你好端端地戳破我那些事情，若没人知道的话，我喜欢郑叔叔这件事情搁在我心里头，就是烂掉了，也没人知道——”

佳妮的一双眼睛迸发出湿漉漉的怨愤，痛苦，后悔，“没人知道我那龌龊的心思，那我就是纯洁的，我在郑叔叔那里可以当个纯洁的女孩子。”

赵嘉原呆住了。

佳妮终于让自己的脸流露出一点点笑容，“可你就是戳破了我藏了好几年的心思，你还把我写的东西念了出来，我听着时候，我就在想，这是我写的？这怎么能是我写的呢？我竟然爱慕着妈妈的男人！太荒唐了！太肮脏了！”

说到这里，佳妮笑不出来了，罪恶感要从她心底深处涌出来，好撕了她。

赵嘉原跪在地上，爬到佳妮身旁，“表姐……”

佳妮继续说着，“赵嘉原，你没做错什么，若不是你发现，若不是你随心所欲，若不是你肆意妄为，有谁会念我写的东西呢？怕是将来，我那样龌龊的心思，一天比一天重，等哪天被揭露，不是妈妈打死我，而是我教妈妈伤心，教一直待我好的郑叔叔觉得我可怕……”

蓦地，赵嘉原从身后靠近她。

吵了架，生了气，她的脸热了起来，手脚也热了起来，浑身都是有温度的。

总算温暖了起来。

“不可怕。”赵嘉原把脸抵在温佳妮肩后，声音闷闷的，“表姐一点都不可怕。”

还是那样的话，除了他，旁人一概都不可以说佳妮表姐的不好。哪怕……哪怕就是佳妮表姐自己，也不可以。

佳妮怔愣着。

好久后，她用肩膀撞了下后面的人，“你还不走？”

*

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又叫小年，小除夕。

家里头的动静是越来越闹腾，外面就不用说了，街上都是人，商店里更是人挤人。保姆和佣工要在除夕、初一那天休假，就得在二十九这一天把该准备的事情提前准备好，好叫家里的人做的时候就不那么难做了。

二姑姑不大高兴，抱怨大伯母自作主张要给佣工休假，情愿多加些薪水，也绝不要将她那保养得当的手伸进厨房里。

大伯母说一大家子的团圆饭，总不能少了一个人吧，到时候老爷子要怪下来的。

提到老爷子，二姑姑就说不了了。

这个家中，厉害的女人，不止是小姑姑温雅，还有大伯一房的大伯母。在佳妮看来，她们的厉害才是真厉害，二姑姑的厉害不过是性格厉害罢了。

昨天同赵嘉原闹了一番，心里憋闷的话全说了出来，温佳妮睡了一个好觉。只是大概是哭过的原因，隔日醒来，眼睛是肿的。

大伯母瞧见了，眉头一蹙，用吴话夸张地叫了一声，一边问她怎么搞的，一边去后厨的蒸炉里拿出新做的早点。

“拿你屋里头去吃，叫你妈妈瞧见你眼睛肿了，要说你的。”

佳妮端着精致的餐盘回阁楼。

在三楼走廊上，赵嘉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着。

温佳妮刚从他面前走过去，赵嘉原的手就朝她盘子里伸了过来。她回头，一瞪他，那手就收了回去。

看他的鸡窝头，温佳妮有点嫌弃。估计是晚上开了空调的缘故，房间太干了，头发也干着，得不到充分的水分滋润，那头发就跟草一样，难看极了。

光脸蛋俊俏，有什么用？

温佳妮转过身，背对着他哼了一声。

二十九这一天，家教不用过来，赵嘉原也就不用补课——但他非得找个借口来找温佳妮。

赵崇生恨铁不成钢，正好他人在家里，方便监督，就干脆请佳妮帮忙教教赵嘉原。理所当然的，赵嘉原是光明正大地进了阁楼的房间。

来的时候，赵嘉原手里揣着两叠红包，全塞给佳妮。

“一份是我爸让我给你的，上次你……你不是突然走了么，教了我几天，结算一下。”

温佳妮看着他。

“下面那个，我给你的。”

“我不要你的。”温佳妮将下面的那一份红包还给他。赵嘉原跳了起来，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他一副难堪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给你的，压岁钱，提前给你……不要什么不要，你拿着。”

温佳妮看着赵嘉原，回想昨日发生过的事情，愈发觉得眼前的小混蛋才是最不正常的人。

“这是你的钱吗？你哪来的钱，你还在念高中，你上哪挣的钱？”

赵嘉原噤声。这红包是他管赵崇生要的零花钱，充当的压岁钱给温佳妮，被她这么一说，他这才真真实实地难堪了起来。

他胡乱地抓了几下头发，伸手拿过温佳妮手里的那一份薄一点的红包，“以后，以后我赚钱了再给你。”

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温佳妮，强调：“等我赚钱，我肯定给你最大的红包。”

温佳妮当他随口说说罢了，转过身去按摩自己的眼睛消肿。

□□点钟的时候，郑书文过来了一趟，来送东西，送的是家乡特产。

温雁在楼梯间朝上面喊了声佳妮佳淇，要她们俩下来。

郑书文老家是北方的，离这儿偏远。加上新的一年诸事繁多，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来不了，新年礼物便提前送给两姐妹了。

三楼走廊上，佳淇先下楼，温佳妮被后头跟上来的人拽住胳膊。

赵嘉原拽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温佳妮往楼下看了眼，“我去一下，马上就上来。”

“少看几眼，掉不了你几块肉。”

瞧瞧，这才是小混蛋。温佳妮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头又顿觉罪恶、羞耻、难堪了。

她低声说：“知道了。”

佳妮仗着性格本来就腼腆的原因，拿了礼物，礼貌性地道了谢谢，就回到阁楼。只是一回阁楼，她便站到窗户边上。

前院外头的停车区域，车子还在，郑书文和温雁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赵嘉原坐在佳妮的书桌前，手里烦躁地转弄着中性笔。

“别看了。”他忍不住说。

今天的温度很低，幸好是个好天气，和煦的日光从树冠的缝隙照过来，晒得人暖洋洋的。温佳妮托腮趴在窗口，散在肩上、胸前的长发泛着细腻的光泽，整个人身上都披上了一层着淡淡的稀薄的暖光。

她才不管赵嘉原说什么呢。

自打昨天她推了赵嘉原，心里就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养肥了她的胆子。或是说，她心里很清楚，赵嘉原不会把她怎样，更不会把她心里头的秘密说出去。

方才在楼下，郑书文揉了下她的发顶。在郑书文的眼里，她还是纯洁的，没有露出一点点肮脏的东西。

可在赵嘉原这边呢，她不纯洁了。

见她没反应，赵嘉原撩了手里的笔，走到她身后。

阳光大把大把地从她肩上落向他身上。

他看着阳光下的佳妮表姐，不大好听的话，一下子全咽回喉咙里去了。

郑书文打开车门，忽地，他抬起头朝阁楼这边望了过来。

温佳妮站在凳子上，直接往后跳下去，跟站在后头的赵嘉原撞上了。

赵嘉原很从容地伸出手，扶在她腰上，然后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转身，两人都站进了帘子的另一侧。

郑书文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乌黑黑的一片。

树冠的遮挡，使得阁楼里头常年暗着，阳光再怎么攀爬到窗口上，也爬不到窗户里头的桌上、床上……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赵嘉原背靠着墙，双手扶住温佳妮的腰，慢慢低下头，嘴对着她的耳朵。

“表姐，你就那么喜欢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