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无数次师甜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在人生道路上大获成功,给奶奶买去很多东西,让她后悔当初看不起他们一家,不待见她。现在看起来,一切都不可能实现。她相信,这可怜人所受的一切,都足以获得原谅。内心有个强烈的使命照顾她。
她害怕,很怕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虽然她很想送她,可她不愿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自与死神照面。
从没有和死亡如此临近,哪怕是走向水面的那瞬。强烈的恐惧猛地袭来,对死亡的恐惧。她没想到,作为旁观者,更能看清生命的容貌。
隔一段时间她就会仔细盯着被子,盯很久,发现被子有些起伏,才放心实在没有勇气把手指头去感受鼻息。她觉得眼前人实在可怜,自己都是女人,居然还重男轻女,如此自轻自贱,尊严被封建腐蚀完了吗?
唉,如今老了老了,还要遭这份罪,人活着图什么呢?听爸爸说,奶奶生来就没喝过奶,几岁就被送到爷爷家当童养媳,从小学女红和家务活。
在婆家,她是寄生者,地位最低。当别人忙的时候她就不能闲坐,上山扛柴下地种菜当别人没吃饱饭的时候,她就得饿肚子。后来任务升级,干活和生娃娃。当然生娃那段时日,虽然没有多少尊重可言,但吃饱穿暖不在话下,地位高的不是她,而是肚子里被授予传宗接代使命的娃子。
生了一个女娃,讨了无数白眼,谁知后来苍天开眼,让她生出三个男娃,叫家里人喜不自胜。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师甜的爷爷就因病而溘然长逝,留她独自含辛茹苦把几个孩子拉扯成大。
家里穷,四个子女没钱读书,十来岁就跟着大人干活,女儿早早地嫁人,其余三子接连结婚。随着改革开放,村里办的厂多了,有人留下干活,有人到城里务工,大伙的日子才越过越好。
老了本想着含饴弄孙,哪知两儿子结伴去了深圳,留她独守空巢,连最近的小儿子,即师甜的爸爸,也在半小时车途外的县城里忙得不可开交。
这次摔跤,倒是让家员齐聚,只可惜大外孙女担心孩子太小,受不住长途颠簸,没抱过来,不然四世同堂,人家会说这是喜丧。
白天大人们会定时给她按摩,担心她躺久了腿麻。师甜照做,摸到奶奶的腿才知道给她按摩有多么痛苦那腿,哪里有肉?就是皱巴巴的皮包着骨头,感觉一捏就会碎。她一点力都不敢用,手指头碰到皮包骨的腿,霎那间整个人都毛骨悚然。
按了二十余分钟,师甜回到座位上,又困又怕,好想马上打电话给惠荀,让他唱首歌为自己壮胆。
好不容易捱到凌晨,她在小小的木椅上忍不住打盹儿,直到早起的大人们开始着手烧饭,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她唤醒。就在师甜吃饭的当儿,他们为奶奶换尿不湿时不慎扯下一块烂皮褥疮,皮黑乎乎的,已经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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