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玫瑰(10)

空调的冷风扫过来,贴着刚出过汗的皮肤,掀起小小的、细微的痒意,像羽毛拂过,有不容忽视的微凉。

心底那阵说不清的别扭在作祟,周知意垂下眼皮,避开了陈宴的视线。

他的目光还在她眼前清晰着,沉而淡,静却凉,如墨似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不知为何,周知意却在他这半真半假的玩笑中听出了肯定。

她隐隐约约中觉得,陈宴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不甚在意,像一潭罕见起伏的冰水,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可,也无所谓不可。

空调扫过来的凉风伴随着她这瞬间的胡思乱想过去了,周知意轻嘶了口气,目光又直白地看了回去,肆意而不遮掩。

“别,我喜欢的东西自己会去买,就不劳陈总大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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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补课时期学校要求没有那么严格,最后一节晚自习一般都是老师答疑时间,作业做完的或者没有问题的学生可以自由安排,也可以提前走。

晚上,周知意正对着一道数学大题皱眉掰笔头,丁以南给她发来了微信。

小胖丁:【我哥把东西都买来了,要不要现在回去验验货?】

周知意正坐得心烦,一抬手把五三合上了,胡乱往书包里一塞,回复了两个字:【走着。】

小胖丁:【走着。】

周知意甩上包,低头回复:【叫上思思。】

三个人约好在楼下集合,周知意都倚着树干喝完一瓶酸奶了,蔚思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老师刚刚找我谈了会话。”蔚思小跑着过来,刘海都分叉了,一边整理刘海一边解释。

“没事儿,又不急。”

周知意往她手里塞了瓶酸奶,顺手把她没来得及背上的书包拿过来朝丁以南一丢,搂住了她的肩。

因为只有高三学生在补课,高一高二的教学楼此刻都黑漆漆的,校园里路灯也只开了一半,光线半昏半昧,周知意这一搂没控制好角度和力道,不小心把蔚思的衣领向下拽开了半边。

她今天穿了件短袖衬衫,遮住了大半脖子。这会儿被周知意失手一拽,脖子连带半边肩膀的皮肤都猝不及防地裸/露在了空气中,她还没来得及惊呼,走在身后的丁以南已经“哎呦”一声一脸娇羞地捂住了双眼。

“装吧你就。”周知意扭头骂了他一句,再回过头来时,蔚思已经匆匆忙忙地将衣领拉好。

她不经意间一瞥,恍惚中看到她肩膀处有一片发红。

“你肩膀?”周知意抬手指了指。

蔚思偏头冲她笑笑,没丝毫停顿:“蚊子咬的包。”

“哦。”周知意轻声嘀咕了句:“那你家蚊子还挺毒。”

——

三个人在网吧后院“验了货”。

大丁哥给他们进的商品还挺全,各色的荧光棒、各种造型的发光发箍,拼盘歌星的彩色手幅、小花束,甚至还有诸如泡泡机之类的可爱小玩意儿。

周知意把商品点了点,让丁以南找了个大的行李箱打包好装进去。

“齐活,到时候再借你家一箱水,带过去一块卖。”

她拍拍手,朝丁以南扬了扬下巴,“你晚上跟大丁哥问一下进价,我把钱给你,回头等挣了钱利润咱们三个平分。”

丁以南点头:“好嘞!”

蔚思却直摇头:“买这些东西应该也不便宜,不能让你一个人拿钱,你如果不让我拿本钱,那我也不要利润了。”

“对啊。”

丁以南反应慢半拍地拍拍脑门:“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一姐你别只顾着自己义气,把我俩衬托得像多爱贪小便宜似的,本钱一块拿,利润一块分。”

话都说到这了,周知意也不跟他们扭捏,“行。那你问完晚上给我发微信。”

从丁以南家出来,周知意和蔚思一起回家。

天幕黑透,胡同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白天刚下过一场雨,路上坑坑洼洼存着不少积水。

天光反射进水坑里,显得更昏,周知意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牵着蔚思避着水坑走。

走到拐角小超市前,周知意让蔚思在原地等着,快步进了超市,等她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盒电蚊香液。

“这个牌子的蚊香液挺好用的,你拿回去试试。”她把蚊香液递给蔚思,蔚思眼皮颤了下,躲着没接。

“我家有蚊香,你带回去给奶奶用吧。”

“一盒蚊香液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家里屯了好几盒呢。”

周知意径直绕到她身后,把蚊香液往她书包里一塞,拍了拍,“那么好看的肩膀,可别再给蚊子咬了啊。”

蔚思一怔,片刻后,点头笑了笑。

说话间,周知意的手机响了声,进了条微信,是丁以南把小商品的进价发给了她。

她当即把自己和蔚思应给的本钱转过去,而后把蔚思那份本钱又打了个对折,报给了她。

蔚思低头去翻钱包:“比我想象中便宜好多。”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说:“当然啦,大丁哥经常去那片拿货的,有优惠价。”

蔚思没有去批发市场进价的经验,只是觉得便宜,却也无从去考证,但她向来信任周知意,听她这么一说,便不疑有它,当即就把钱给了她。

“谢谢思姐打赏!”周知意笑眯眯地接过钱,模样挺愉快:“咱们这是亲姐妹,明算账!”

前面的路平坦了些,没有积水,走起来顺畅很多。周知意和蔚思闲聊着朝家走,刚刚走到蔚思家门前的胡同口,便听到院里一阵吵闹声——

摔砸东西的声音、男人的吼骂声、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

周知意神色一凛,蔚思已经不顾一切地朝前冲了过去。

周知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忙拔腿往蔚思家里跑,等她推开院门时,蔚思已经跪在地上,俯身将蔚妈妈抱进了怀里。

蔚妈妈还在抽泣,蔚长林一边扯着嗓门骂骂咧咧,一边晃晃悠悠地朝蔚思身上踹。

“贱货,哭什么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哦,你还会给我生这赔钱玩意儿!”

“一个赔钱玩意儿又生了一个赔钱玩意儿,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都被你们给糟蹋了!”

“……”

周知意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无意中知道蔚长林酒后家暴的事情是在去年夏天,蔚思手臂上被他用皮带抽出一道道伤痕,被周知意追问到避无可避,才红着眼睛和盘托出。

可听说过和亲眼看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听说蔚思被蔚长林家暴时,周知意青筋暴起,满腔控制不住的气愤和怒意,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找他打上一架,可当她亲眼看到蔚思伏在地上护着母亲被一脚脚狠踹时,瞬间便红了眼睛。

触目惊心,眼眶发热,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全都倒流到脑子里,滚滚地烧着,周知意满眼滚着戾气,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蔚长林,你他妈给我闭嘴!”

周知意拽下书包朝蔚长林狠狠甩了过去,书包砸到他肩上,又被反弹出去,拉链被撞开,书本滚了一地。

蔚长林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赤红着眼睛看了过来。

“他妈哪来的小杂种?”

他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酒味,混杂着酸腐的汗臭味,醉醺醺地朝着周知意走过来。

没等他近身,周知意抬腿踹了他一脚。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长幼尊卑,也想不起为人处世的基本法则,管他是什么长辈,管他是谁的爹,他没有做长辈的样子,她也就完全不顾忌做晚辈的礼节。

周知意这一脚踹在了蔚长林的大腿上,踹得他瞬间失语,咧了咧嘴,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伸手向后一扶,扶住墙壁,稳住了身形。

“操!”没给周知意反应的时间,他已经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依依!”蔚思噙着泪大喊,周知意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蔚长林已经又扑了过来。

喝醉的男人像是猛兽,看上去踉踉跄跄,力气却大得惊人,周知意第二次朝他踹过去的时候,被他拽住了脚腕,他两只手用力一拽,向后一推,周知意被他推倒在墙边,脑门从水泥墙面上擦过。

一阵刺疼袭来。

蔚思已经哭着跑了过来,想挡在周知意面前,周知意忍着痛意起身,把蔚思拽到了身后。

“依依,你打不过他的,你快回去,他闹过了这阵就好了。”

“我不走。”周知意抹了把额头,没见血,眼疾手快地抄起一个凳子,挡在了胸前。

“喝二两猫尿就拿老婆女儿出气,你他妈算什么男人?虎毒还不食子呢,你配当爹吗?”周知意声音冷厉,手背在凳子上握得泛白。

“老子辛辛苦苦供他们吃穿,哪里对不住她们?老子教育自己的老婆孩子,关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什么事?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教训老子!”

蔚长林朝地上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地再次朝周知意走过来。

周知意抬手把凳子砸了过去,凳子砸在他肚子上,他弯下了腰。

“我没资格教育你,那就让警察教育你!”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拨号盘。

“依依,你别管了,你快走吧。”蔚思满脸泪痕,去拽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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