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米的眼角反射性地小小抽搐了一下,不能算是退缩,但足够让格雷注意到。詹米张开嘴,然后又闭上,摇了摇头,显然是在想如何更好地说出要说的话。

“邓赛尼太老了,无法参与地产的经营,”格雷指出,“戈登死了,伊莎贝尔和她的母亲无力独自经营这个地方。我们家族之间的交情已经持续了数十年,这完全是门当户对。”

“那么,是这样吗?”詹米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嘲讽的怀疑。

格雷转向他,白皙的皮肤涨红了,声音尖锐地回答道:“是这样。这是一场婚姻而非肉体之爱,更是一笔大交易。”

詹米突然转身离开。他大步走到湖边,站在那里盯着皱起的水波看了一段时间,靴子深陷在长满芦苇的泥中。格雷耐心地等待着,花了些时间解开头发,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他那浓密的金发。

詹米终于回来了,他慢慢地走着,低着头,好像还在思考。直到跟格雷面对面他才又抬起头来。

“你是对的,”他平静地说,“我没有权利去恶意揣测你,如果你无意令这位女士蒙受羞耻的话。”

“当然不是,”格雷说,“除此之外,”他更加愉快地补充道,“这意味着我能永久地在这里见到威利。”

“那么,你的意思是辞去军职?”一侧红铜色的眉毛轻轻挑起。

“是的,”格雷说着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悲伤,“这将是一种解脱的方式。我指的不是军队生活,我想。”

詹米似乎在思考。“我会……非常感激,此外,”他说,“如果你能担任我儿子的教父。”他很可能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这种话,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震惊,“我……会很感激你。”詹米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衣领太紧,虽然事实上他的衬衫在喉咙处敞开着。格雷好奇地看着他,看到他的脸正慢慢地变成一种阴沉又痛苦的红色。

“作为报答……如果你想要……我的意思是说……我会愿意……就是……”

格雷抑制住了突然想笑的欲望。他轻轻将手搭在大个子苏格兰人的手臂上,看到詹米强撑着自己不对他的触摸产生退缩。“我亲爱的詹米,”他在大笑和愤怒之间抉择着,“你竟然要把你的身体给我,就为了偿还我照顾威利的承诺吗?”

弗雷泽的脸一直红到了头发根。“是的,我是这样想的,”他双唇紧绷,厉声说道,“你想要,还是不想?”

听到这句话,格雷终于笑了起来,笑得直喘气,最后不得不坐在岸边草地上恢复平静。

“哦,亲爱的上帝,”他最后擦着眼睛说,“我就应该活着听到这样的报答!”

詹米站在他上方往下看着,晨光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的头发在淡蓝色的天空下闪着光。格雷觉得他在那张变黑的脸上看到那宽阔的嘴巴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幽默被深深的解脱感冲淡了。“你不想要我,然后呢?”

格雷站起身,掸了掸他马裤后面。“可能到死的那天才会想要你吧,”他实事求是地说,“但诱惑我”他摇了摇头,擦掉手上的湿草。

“你真的认为我会要求或是接受任何对这一奉献的报答?”他问道,“真的,我应该感到我的荣誉受到了这份报答极大的侮辱,要不是我明白驱使它的那份深情。”

“是的,好的,”詹米喃喃说道,“我无意羞辱你。”

格雷不太确定此刻应该笑还是哭。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詹米正在慢慢退回平常浅铜色的脸颊,更为平静地说道:“再说了,你不能给我你没有的东西。”

虽然不是亲眼看到,但格雷感觉到面对着自己的高大身躯有了轻微的放松。“你将拥有我的友谊,”詹米轻声说道,“如果这对你有价值的话。”

“确实价值巨大。”两个人站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格雷叹了口气,转身仰望太阳,“天色已经晚了。我想你今天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詹米清了清嗓子:“是的,我有。我要去做我的事情了。”

“是的,我猜应该是。”

格雷拽了拽马甲上的花边,准备离开。但詹米笨拙地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双手捧住了格雷的脸。

格雷感觉到这双大手在温暖着自己脸上的皮肤,明亮有力,就像鹰的羽毛掠过,然后詹米弗雷泽柔软宽阔的嘴巴触碰到了自己的双唇。他感受到短暂的温柔和被抑制住的力量,带着淡淡的啤酒香和新鲜出炉的面包的味道。然后它就消失了,约翰格雷站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哦。”格雷说。

詹米给了他一个腼腆的、变了形的微笑。

“是的,好的,”他说,“我猜我可能没有中毒。”他转过身去,消失在柳树丛中,留下约翰格雷勋爵独自一人站在湖边。

总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一个黯淡的微笑抬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自愿碰我,”他平静地说,“也是最后一次直到今天晚上,我给了他另一份小肖像画。”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全然忘记了手中的白兰地。我不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震惊、愤怒、恐惧、嫉妒,还有怜悯。混在迷茫的情感旋涡里,我接连不断地遭受着冲击。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一个女人在附近被粗暴地谋杀了。然而,跟小肖像画相比,休息室的场景似乎是虚幻的。一幅小而不重要的画,以红色色调绘成。目前,不管是约翰勋爵,还是我,都不关心罪行或是正义或是任何与横在我们之间的事情无关的东西。

总督怀着相当大的专注端详着我的脸。“我想我本应该在船上认出你,”他说,“但是当然了,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早死了。”

“好吧,当时天黑了。”我相当愚蠢地回答着。感觉到白兰地和失眠带来的头晕,我伸手去推我的鬈发,然后我明白了他说的话:“认出我?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二十年前苏格兰高地凯瑞埃里克附近一片黑黝黝的树林吗?一个胳膊受伤的小男孩?你放了我。”他举起了一只胳膊演示着。

“圣耶稣基督罗斯福啊。”我拿起白兰地,吞下了一大口,结果又咳又喘的。我吃惊地看着他,眼睛流着泪。现在知道了他是谁,我立即认出了纤细、轻盈的骨骼,也看到了曾经那个男孩苗条、柔软的轮廓。

“我看到的第一个女性乳房就是你的,”他说,“这事对我的冲击相当大。”

“看起来你已经恢复了,”我相当冷淡地说,“至少你似乎已经原谅了詹米弄伤你的胳膊,还威胁要开枪打死你。”

他脸色微红,放下手中的酒杯。“我嗯是的。”他突然说。

我们坐了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深呼吸了一两次,好像要说什么,但后来放弃了。最后,他闭上了眼睛,仿佛把灵魂托付给了上帝,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吗”他开口道,然后又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手,并没有看我。一粒蓝宝石在他的指关节上闪烁着,明亮得犹如一滴眼泪。“你知道,”他盯着自己的手温柔地继续说道,“爱着某些人,却永远不能永远不能!给他们安宁、快乐或者幸福的感受吗?”

他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痛苦:“要知道,你不能给他们幸福,不是因为你或他们的过错,只是因为你没有出生为那个适合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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