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事儿您在旁边看着不方便吧……好吧,就算您觉得方便,可是我这人有个毛病,要有人在旁边看着,我方便不了。能不能请您行个方便,到外面等等?”
巴雅尔额头上蹦出个井字:“我说孚贝勒,您跟我这儿说什么相声?您在北京城里有名有姓有来历的。主子想要找您,您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
载澍还捂着肚子哎哟不绝,死活不肯去。忽然门口有人朗声道:“堂兄,你好大的架子啊。”
帘子一掀,载湉迈步而入,望着他笑得有如看到鸡崽的黄鼠狼:“那年元宵一别,咱们也有十年未见了。怎么,朕如今请不动你了么?”
“奴,奴才不,不敢。”载澍活像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地说。
他自小被过继英年早逝的孚郡王为嗣,孚王福晋亦是体弱多病,他实际上是在孚郡王的同母哥哥、醇亲王奕譞的抚养下长大的。
奕譞夫妇早年养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送进宫做皇帝的载湉之外,其余三子一女全部夭折。膝下空虚的醇王夫妇对这个侄儿关怀备至,看得有如亲生儿子一般。
光绪六年那年秋天,皇室在西苑围猎,载澍不慎摔了胳膊,被醇亲王搂出搂进,照顾了好几天。九岁的皇帝看见嫉妒万分,过年的时候,让人把他约出来堵在长街尽头,揍了一顿。
载澍那会儿也是十一二岁的中二少年,不管你皇帝不皇帝,敢动手爷就敢反击。两相一闹,打得惊天动地,最后双双挂彩。载湉这个战五渣,还吃了不小的亏。
幸好那会儿宫里还是慈安太后做主,呵斥了两个毛头小子一番,便帮他们把事情瞒了下来。载湉抄了十遍《康熙圣训》,载澍跪了三天太庙,堂兄弟俩再也没碰过面。
面对一个小时候被你揍过的皇帝,你敢不招吗?分分钟问你欺(欺负)君(皇帝)之罪好吧。
载澍认命叹息一声,开始从实招来:“……那日刑部尚书麟书警告我不要插手此事,反而叫我觉着奇怪——圆明园早被英法联军烧成一片白地,还有什么可紧张的?我趁着到刑部到大理寺提审犯人的时候,去问了那些被抓的村民,这才知道。”
“原来圆明园各殿的天花、地砖、栋梁、门窗、桌椅等物多有用金银描画装饰的,历代帝王累次加盖,所用金银不可计数。英法联军虽然将园内值钱的珍宝一扫而空,但是这些涂在建筑表面的金银却是没办法全部刮走的。那场大火熄灭之后,内务府虽然派人前来打扫,取走了残存的器物,但是这些黄金被融化,渗入废墟深处,被尘土覆盖,竟无人察觉了。”
“后来冬季天寒,到废墟上偷柴火的难民发现泥土里头掺着金沙。因为是皇家禁苑,他们怕拿了被砍头,就报给了守园的太监。结果那些太监却没往上报,反而伙同三司的人,一面反咬一口,以偷盗木材的罪名把知情的难民全抓起来;一面盗出黄金,卖给了外头的银楼。其中有一家‘盛丰楼’是我舅舅家的产业。我少许打听了一下,光这一家,他们所得就不下二十万两。”
“一个亲王一年的俸禄才八千两!二十万两,相当于一个十万人的县城一年的赋税了。这起子没足厌的东西!”载湉骂了一句,又问:“具体都有哪些人经手?”
“这个奴才是真的不知了,难民们也没告诉我这个呀。”
“是吗?”皇帝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朕忽然想起来,昨儿礼部还上折子说,要找两班新戏进园子给太后贺寿。朕看京腔皇额娘都听得差不多了,这个‘喜连成’唱的昆腔倒还别具一格嘛。”
“别,别呀。我招,招还不行么?”话音未落,载澍已经神色大变,结结巴巴地喊道。月仙是喜连成的当家花旦,给太后贺寿能少得了她吗?在颐和园那种地方登台给宗亲唱戏,指不定招惹上多少色中饿狼,想要从良嫁人,且等下辈子吧!
载澍可怜巴巴地把自己缩进墙角:“我招,我招。其实三司都是拿小头的,主谋是还是守园的太监,养心殿的杨万河,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李莲英,都,都是主谋。”
话音未落,只听碰的一声,载湉将自己手中的杯子砸得粉碎,冷笑道:“找了半日的贼,原来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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