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赵王的矛头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牧。
可惜李牧出生将门世家,为人方正,见赵王如此不计后果,堵上赵国命数一心只为剪除异己,又看一对苦弱母子正因此饱受挣扎,哪里沉默得下去,当即奋袂而起直言相谏:“臣李牧认为当赦稚童弱母,以显示我赵国泱泱大风。”
赵王一听,胸中怒意陡然喷薄而出,化作力量当即一掌拍在面前的黑漆大案上,和着恰巧批下来的一道惊雷,响彻大殿。
不少人的心也跟着颤了三颤,一时间大殿中的气氛异常压抑。
说也奇怪,伴随着惊雷声止,赵高的话便在郭开耳边一句接着一句地响起,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上大夫附和杀掉质子,风平之后也不过是个大王的宠臣,他提拔上大夫到今天,上大夫为他出力一切理所应当,纵使因此更得信任,充其量只是个他身边的可用之人。
但上大夫别忘了,明日要做之事大王没有与你商议,便足以说明在他心中,任何人都不足以完全取信,说到底上大夫就是个昔年陪他玩乐的伴读,今后行事稍有差池,还能确保他顾念旧情?
退一万步讲,上大夫同大王从此君臣相得益彰,也别忘了赵国眼下处境,赵高敢断言,不出三十年,这天下必定尽数归秦,届时身为赵王股肱的上大夫难道甘心随君王赴死?
听说前些天吕不韦已助异人顺利搭上了华阳夫人,现今华阳夫人深得秦国太子宠爱,膝下又无子嗣,正需借扶植异人稳固地位,阿政这孩子又为父质秦多年,一旦得以归秦,有吕不韦和赵姬、异人这层关系,将会是怎样的身份?
上大夫若竭尽全力让质子脱围,今后便是他的恩人。质子为人赵高相处数月再清楚不过,今后回到秦国必定感念上大夫活命及照拂之恩。届时上大夫莫说想要在秦国占有一席之地,便是封卿拜相也未尝不可,何苦耗在日渐疲敝式微的赵国身上?
郭开人瞧着是一副不可靠的样子,实则人不傻,很多东西只要被人一点便能看得透彻。说也奇怪,眼下再把赵高的话回想一遍,脑子的神思比先前更是清明了不止一倍。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赵高问道:上大夫,此时不决,更待何时?
是了,从前弈馆豪赌的魄力去哪里了!更何况这是稳赚不亏的局,赌棋小兄弟从没让自己输过,倒是自己何时畏畏缩缩像个娘们儿?
对秦国未来储君的“救命之恩”之于同赵王的“伴读之情”如何抉择?
诚然前一个还遥不可及,后者唾手可得,但毕竟前一个太过诱人,一旦得到就是最稳固的关系,而后者虽唾手可得却也容易被随意弃掷,况且如今的秦与赵已是国力悬殊,纵使后者关系稳固,同样难从中长久得利……
而且在大王盛怒之下自己若还敢强谏却还有个当下就能得到的切实好处——那就是等大王气消想通,回想起自己甘愿昧死劝谏方才是忠心不二的表现,和他的关系未尝不能再近一步。
这是的确是双赢的赌局,既可得大王信任,又能讨好秦国今后的储君,两者兼得,何妨一试?
就信小兄弟一次!
郭开浑然不觉赵高在他心中的称呼又换回了亲近些的“小兄弟”,只一心作了决断,等待赵王发完脾气,再找机会站出来。
“你这是倍主强谏【2】!”赵王怒不可遏,指着李牧高声斥道。
众臣见他盛怒,齐刷刷低下头作恭敬状口称:“大王息怒。”
李牧依礼,缓缓低下身子,方方正正地行了一个稽首大礼,拜完他虽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却仍不改其辞,更是丝毫不改其色。
赵王猛地拂开面前的笔,一面举起下面的白玉笔枕欲摔往台阶下摔去,一面道:“来人,将这个忤逆寡人的……”
郭开向一个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边有人会意,不动声色地从侧门退了出去。
而郭开自己则找准机会快步站出来,因跪久了腿脚不便步子有些踉跄,反倒把戏作足了,接着只听他“狼狈”高呼:“请大王三思。”
果然一反常态的他成功吸引了赵王的注意,阻止了那白玉笔枕砸向李牧。赵王不耐烦地问道:“何事要禀?”
郭开顶住大王施加的压力,调整好神情,控制好语气,方才恳切地说道:“臣郭开也认为诛杀质子不妥。”
此时殿外浓云漫天,狂风怒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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