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在养心殿与陆采漪密谈完,倏然又过了七日。
这七日里,先是在后宫里呼风唤雨的画贵妃被查出是迫害皇后小产的幕后凶手,剥了贵妃位不够还打入了诏狱;再是朝堂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突然被皇上亲自升了官,一跃成了吏部主事;紧接着,原殿前都指挥使被撤,镇守边关的三边总兵陆云泽被急调回城,暂时顶替此位,同京畿指挥使陆远夫一同训练京军。
这三样事情各自单独拿出来,哪件不是能引起好一阵血雨腥风的呢?如今赶着一块儿发生了,宫里宫外朝堂上下都一片动荡,人心惶惶。
这日,走向黎民殿上朝的路上,丞相杨晋身后照例跟缀着许多大臣。
杨晋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头,紧随他身后的官员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最近发生的那几件大事,莫衷一是。
“呵!你们可瞧见?那个后生兰昭可真是傲啊,仗着在皇上面前得宠,竟然连咱们杨丞相的请帖都敢不接?!”一位年纪中旬的官员吹胡子瞪眼道。
“那可不是?他还未到而立之年,便进了最难进的吏部当差,又是皇上亲封,这以后仕途可不就是一步登天,再一帆风顺?”
那名官员瞟了眼杨晋的背影,忿忿道:“哼!那可不一定。竖子能成什么气候?不过蹦跶一时罢了。”
任谁都能听出这句话里的酸意,却也道出了一部分人的心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儿郎凭什么能鲤鱼跃龙门,才二十六岁便官压他们很多人一大截?
另一位官员开口道:“比起这个,画贵妃之事才是真的棘手!兰昭升迁终是内朝的事情,画贵妃事关大乾与朱戎友好,陛下轻易下狱,实在是不妥,不妥!”
“等到一个月后这消息传到朱戎,那朱戎君主怎么会善罢甘休?尔等蛮族,哪里讲什么公正道义,只管为自己亲人出气罢了!届时,边境恐怕就要爆发战事了…”
“害,这仗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要不然陛下怎么急调陆总兵回京练兵呢?只是这事也实在蹊跷,先不说陛下莫名其妙撤了原本指挥使的职,怎么这要与朱戎打仗了,不先训练戍边兵,反而训练起京军来了?这不乱了套嘛!”
“京军一半都是酒肉饭桶,这点谁不知道?哈哈。”
“战事一来,劳命伤财,生灵涂炭。哎,陛下为何就不能别重罚画贵妃呢?”一个弱质书生气质的官员叹息道:“陛下这样不辩得失,还不都是因为太过宠幸皇后娘娘的缘故?一涉及皇后娘娘,陛下就缺乏了理智!”
“是啊是啊——”一群官员纷纷附和。
本来一直没有开口的杨晋听到这里,脚步一顿,侧身朝背后厉眼一扫,警告道:“妄议皇帝后宫,可是诽谤犯上的大罪。杨某人可要奉劝各位大人,务必洁身自爱,莫坏了规矩!”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吓得冒汗,乖乖闭嘴不言。
杨晋看向那个起头的弱气书生,冷笑道:“赵大人,有闲心编排皇后,不如好好为你那两个送进宫的儿子女儿谋划谋划,要不然,两年了,怎么两个都还只是最低等的答应(后宫中最低等的位份)呢?”
那位官员听得脸一会青一会白,却不敢在杨晋面前泄露出丝毫的火气,只好低下头捏紧拳头,羞得躲到人群的角落。
杨晋目光扫视人群,眼神轻蔑:“诸位议论皇后独宠的大人们,莫非都如赵大人一般,是因为自己家送进宫的孩子没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便嫉妒心作祟了?如若不是,那就敬请各位大人莫再搬弄是非,各个学做长舌妇,替陛下操心后宫了。”
“这…是…”诸臣汗颜,唯唯诺诺道。
杨晋袖袍一挥,继续向前走,面沉如水,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只留下身后一群面色疑惑的大臣们互相干瞪眼。奇了怪了,以前杨丞相不是还在朝堂之上公然规劝陛下雨露均沾的么?怎么如今?况且他的女儿……
“皇上,您要微臣做的,微臣也做了。只希望您不要辜负对我的承诺。”杨晋在心底默默地想。
养心殿。
陆采漪从宫女手里接过那件沉甸甸的金丝雕龙皇外袍大衣,替林宣披好,再细致地抚平她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
纤纤细手捋过她的肩头,陆采漪不经意抬眸,一瞬间便与林宣温柔如水的眼神相遇。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替她宽衣展褶时,她应该是在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想到这里,羞怯的红意慢慢爬上了她的脸庞。
“陛下莫要这样盯着臣妾看。”她别过脸去,羞道,声音出奇地软糯。
林宣调笑道:“皇后生的如此好看,朕怎么能不细细端详?”
陆采漪不轻不重地捶了下她,眼底却藏着欢喜:“好了,陛下别跟臣妾贫嘴了。今日上朝,陛下可要万般小心,也不要和大臣们发生太激烈的冲突。”
林宣握住陆采漪放在她肩头的柔荑,放到心口处,暖声道:“皇后的叮嘱朕都记下了。只是你现在毕竟还是体弱,不宜过多劳累,不要为前朝之事太过劳心劳神了。你要知道,朕会心疼的。”
二人对视,深情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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