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慈笑:“没结婚?”
“据说美国人求了两次了,Julia不肯。两人还在一起住,就是不结婚。”
“这么牛?Julia做女人也好厉害。”
“可不是。不过也正常。她现在的资产少说也上亿了吧。干嘛结婚跟人瞎掺合。再说了,结婚的本质不就是性关系和财产分配关系嘛。对她来说,她不图男的钱,也不想男的图她的钱,不结反而比结婚要划算。至于性关系,两人恩爱就行了,跟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赵慕慈缓缓点头:“通透。看来你跟Julia算是一个层次的了。”
“嗨。这到哪处山说哪处话。很容易就想明白。你要到了她那个资产规模,没准跟她一样呢。”
赵慕慈笑而不言。心中却想到自己和顾立泽身上。虽然他们两人此刻也是一个不图一个的,但是想到结婚这件事,以及此后用法律像绳子一样将自己绑在一起的状态,她便觉得稳妥幸福。或许Julia不肯结婚并不全然出于经济上的理智考虑,而是跟她所面对的那个人有关。也许她觉得跟现在的男朋友不结婚更有幸福自在感,而她跟顾立泽却觉得想要结个婚,用这种外在的形式将两人包裹,就像用棉被将婴儿包裹一般。没有什么错与对,先进与传统,只看舒服自在与否。
抬头见Cindy依旧一副颇具女性柔媚气质的美人模样,她开口道:“听说你也好事将近了?”
Cindy娇羞一笑:“嗨。我还在考虑。看他表现。”
赵慕慈也笑:“差不多就可以了,人无完人。不要追求完美。”
Cindy抬起眼睛,眼中有光:“我晓得。”
Cindy的事情是从别的同事那里听说的。原来她也有一段时间离开了智诚,跟着外国男朋友出了国,准备结婚定居。初时两人甜蜜,后来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观念差异,按Cindy的吐槽是再也不找外国佬,钱财上也太精明,还要签婚前财产协议。有了婚前财产协议这个说法,大约Cindy便觉得背井离乡跟这个人生活在一片陌生土地上不怎么上算了,后面便回国了。回来不久,仍旧做律师,却也动开了窍,不想只是做案子。思来想去还是回到智诚,跟了Julia,所以知道这么多八卦。Julia自是改变许多,也愿意给机会,她在争取客户方面的能力便发挥了出来,过不久也便要提合伙人。
回国之后某一次聚会,跟郑志雄照了面,重新联络起来。当初两人闹的不可开交,差点结成仇,殊不知不是冤家不聚头,彼此其实有意却不知。郑志雄重新见了Cindy,心中的遗憾和爱慕重新点燃了,一番穷追猛打,Cindy见他痛改前非,生意也做的出色,便跟他交往起来。郑志雄吃了不懂法的亏,待Cindy更是上心,听了她的话,将企业经营中那些明显违法的部分都改弃了,不合规的部分也都合规化了。从人到公司,成了真正的“妻管严”。
赵慕慈和顾立泽的事情,Cindy也晓得了。她似笑非笑看着赵慕慈:那会大家都在这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有事。只是啊当时都在忙别的,顾不上吃你俩的八卦。Julia怎么说?”
赵慕慈笑得有点玩味:“没说过。好像就是一种嗯,我了解了的样子。呵呵。不过她这样倒叫人好喜欢。”
Cindy忽然神秘一笑:“你觉得Fiona会是什么反应?”
赵慕慈一怔,随即笑道:“不晓得。不过她要肯来喝我们的酒,自然有给她的位子。”
几日后的一天,顾立泽过来办事,便约了赵慕慈在露台吃晚饭。吃罢饭两人沿着银城南路走半里地,相互挽着,却温馨的沉默着。顾立泽忽然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几个大楼,叹一口气:“你天天走在这些大楼下面,会觉得吹不过气来吗?”
赵慕慈:“一开始会,时间久了就不觉得。”
顾立泽:“我虽然也在陆家嘴,但离这几个楼有段距离。忽然走近了,走在其中,只觉得天空和太阳,甚至云朵,甚至空气,都被这几个擎天巨怪遮住了。路面都是阴影,大楼拔地而起,很有一种禁锢和逼迫感。也就是在这里半个公。要长期住在这里,非憋出病来。”
赵慕慈忽然想到她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那时Danny刚不幸离世不久,她又处境艰难,多愁善感。那个梦里,她走在一大片似大楼外反光玻璃一半的光滑面上,摇摇欲坠,难以平衡。忽然光滑面往一面滑去,她整个人往下面未知的黑暗虚空坠去,心中泛起极大的惶恐和慌乱。那般的兵荒马乱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想到此她不由得说道:“那几年……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觉得楼太高,而我太渺小。尤其是不开心的时候,走在下面,每每抬头想要看看天,却总是看不到。都被楼遮住了。”
顾立泽伸手搂了搂她,仿佛感同身受。抬头再看一眼,他说道:“这何尝不是人类意识的产物?人类造出这样的庞然巨柱,却又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禁锢其中,压抑其中。人类在自己意识的造物面前感到渺小和无能为力,感到无法逃脱,无力战胜,这是不是一种自欺和欺人?又或者是人跟人之间相互挤压、相互竞争产生的结果?”
赵慕慈看了他一眼:“哲学家。”
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是本质上,人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占有的资源多少而已。资源并不绝对属于谁,只是暂时归某些人支配而已。可是,太多人将人和他所占有的资源混为一谈,以为人就等同于他和他所占有的资源,等同于他吸收和产出的思想意识。所以一部分人的意识造出来的摩天大楼,会对另一部分人产生这样那样的效果,遮住他们的天空,挡住他们的太阳,令他们觉得自身渺小,无法找到出路。”
顾立泽:“看明白了就好了。看明白了这一切,魔法就失效了。我们做自己的主人,藏须弥于芥子。”
两人无言再走几步。赵慕慈忽然说道:“如果我有魔法的话,我希望每个人生下来都能衣食无忧,生存无虞,不用为了活下去就竭尽全力,受尽恶言和压力;他可以把精力和时间花在自己最擅长,最喜欢,最有天分的事情上,去探索一件事物能够到达的边界,打破这个边界,扩大这个边界。哪怕只是喜欢一个人,也可以竭尽全力,到达极致,不用因为面包和房子去选择一个自己没什么热情的人;在这样充分的发展中,成为一个幸福的,快乐的,自我实现的人,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也会因此成为幸福的,快乐的,高度实现的世界,不断进化和发展的世界。那样的话,每一个新生的孩子,都会拥有比现在更大的可能,拥有更多发挥自我,活出最高热情的可能。那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顾立泽:“一起努力吧。不过我可以先帮你实现。你可以在家里穿仙女蓬蓬裙,戴仙女粉色小翅膀,拿仙女棒,满屋子乱跑。我可以帮你置办两套。”
又过了几天,两人去试婚纱。穿好一套洁白婚纱,拉开幕帘的一刹那,尽管有所准备,顾立泽还是呆住了。氛围灯下,赵慕慈一身抹胸洁白纱裙,不着装饰,胸肩**,脸上带着期待和几分娇羞,当真叫人有那么几秒停住了呼吸。他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噙着笑看着她。赵慕慈被瞧得满心柔情,便侧低了头,只凭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顾立泽凑在她耳边说话了:“穿着这个回家吧?”
赵慕慈笑:“就穿一次,租吧。”
顾立泽:“我有钱。”
赵慕慈好笑,举起一只手轻捶他:“有钱也不该这么造。”
顾立泽不做声。停几秒又凑到她耳边:“给我生个娃娃。”
赵慕慈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远处的导购人员,然后低声说道:“现在试衣服呢,怎么生?有毛病。”
说完忽然觉得不对,便扭了头不去看他,一时间脸更红了。
换顾立泽笑了。他瞧着她半晌说道:“娘子,你真是心急。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
赵慕慈气急败坏。嘴上讨不到便宜,便捏住他薄薄衣衫,使了暗劲缓缓拧起来,顾立泽果然不吱声了。
待脱了身,犹不死心的说道:“生了娃娃,你就跑不了吧。哼哼。”
订了婚纱,回家路上说到请客,赵慕慈:“两边爸妈家是少不了的。鸿途的人请不请?”
“请。”
“智诚的人请不请?”
“请。”
“方元?”
“你看。”
“还有呢?”
“多留几席,还有一些关系好的客户,难免要发发帖子。”
“Julia请不请?”
“我只是不想受她管,又没什么大仇。请。”
“好勒。”
故事到这里,主人公们便都去忙婚礼和酒席去了。经历了这些,赵慕慈还是那样一边美丽一边普普通通的忙碌着。但只有她知道,她比以往大不同了。她不再害怕生活的起起伏伏,不再幻想人生只有鲜花美景和坦途。她心中平添了勇气,还有对自己的相信。她能爱,也能接受爱,更能从两人的爱出发,将这一份爱释放在自己的工作里,带给那些需要她帮助的人。她从没有像如今这样鲜活而真实的活着。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她都忍不住想要像最后一天那样的活。
古人讲三生三世,三十年为一世。过去的经历,有起有伏,有生有死,有枯有荣,俨如草木一世,人生一秋,自有它的周期和宿命。然而从更大的视景来看,过往一切,皆为序章。青春逝去了,留下了记忆和奋斗的汗水。时光逝去了,留下了经历和深刻的体悟。激情和幻想失去了,留下了对生活真实的感触和了解。这些逝去的,和了解到的,都成为生命下一个阶段的土壤和基石,成为下一个人生境界的背景和起点。乘风破浪是一种气魄,娴静看花是另一种景致。生命给予我们的每一种遭遇,每一个事件,都是机会,都是礼物。如果带着热情和尽力而为、愿赌服输的态度去经历,去争取,事后去看,所有的事,都是好事。
愿我们珍惜时间,珍惜所有的人生,珍惜所有的人和事。珍惜青春,也珍惜皱纹。珍惜热血澎湃,也珍惜脏水净身、浊杯痛饮的机会。
一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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