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汉子大嚎一声:“我的娃啊!”然后就“夸嚓”一声摔碎了粥碗,顺手就将一块巴掌大的瓷片径直插入了喉咙里面。飚飞出的血液在跳动的火光间,呈现出一抹诡异的红色。

紧跟着,好多人都哭嚎着放下了粥碗,噼里啪啦的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在场之人,无不垂泪掩泣。

马周擦了擦眼泪大声道:“都别哭了,这时候哭嚎又有何用。都是八尺高的汉子,有仇,就去报回来!王琮走了,我们就去找他,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慰藉亡灵!告诉我,你们还有胆子吗!”

所有人都高声叫道:“杀王琮!报仇!杀王琮!报仇!”

随着一声招呼,被绑在一旁的十几个手上有血债的廉州军卒瞬间被百姓围在了中间,用手,用脚,用牙咬,用石头砸,那些军卒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转瞬就变成了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老者嘴里咬着一块模糊的血肉跪在当地,仰起头,向着沉沉的夜幕嚎叫道:“儿啊,阿爷替你报了仇啦!你看看吧,你看看吧!”说罢,仰天吐出那块血肉,可是,跟着血肉后面喷出来的,却是自己的鲜血,随后,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再无呼吸!

剩余的廉州军卒跪在场子中间,一个个儿噤若寒蝉,连刚刚归降的谢氏兄弟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我摇了摇头,不理他们,走到了老者身前,慢慢的将蜷曲着的尸身扶正摆直,转头对马周道:“这个老者,值得有一口棺椁。”

马周躬身叉手而礼:“侯爷放心,卑职去办。”

我慢慢站起身,扫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又看了看被绑在桩子上面那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缓缓道:“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觉得杀人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不管是任何人死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中都会郁结好长时间。我总觉得,老天把我们生在这人世间,让我们拥有了性命,这是天道。而杀人,是一件违背天道的事情。”

随后,我的声音渐渐冷厉:“可是,我告诉你们,老子今天想杀人!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都他妈该死!我的部下说的没错,老子为与你们同活在天地之间感到羞愧!家园被占,亲人被害,你们这些八尺高的汉子却如同鹌鹑一样甘愿受戮!都说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你们的血性何在!

你们所有人都看看!看看这座廉州城,看看你们周围的人,再看看你们自己!就在刚才,我的部下告诉我,这城里有两家百姓家里的锅灶之中竟然煮着幼童的尸体,易子而食啊!活生生的孩子,怎么就能忍心动箸!

眼前这位老者,看着怕是有古稀之年了吧?但你们可都看见,这老者刚才一腔郁结之血喷起来多高?老子今天为什么要送给这老者一副棺椁,因为,老子在替你们这些八尺高的汉子还债,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欠这位老者的!

乱兵凶残,却不过也是双脚双手顶着一个脑袋!难道,你们就不敢拿起刀枪跟着他们干上一场吗?难道,非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被害,一个个被饿死,你们才能生出反抗的心思吗!现在在这儿哭嚎着杀人报仇,这乱兵初来的时候,你们都他妈干什么去了!”

看着我的神情越来越激动,苏卫上前道:“家主,莫要气坏了身子,为了这些人,不值得。”

马周也道:“侯爷,苏校尉所言极是,您自去歇着,剩下的事情,交给卑职等人处理便是。”

我摇摇头,叹气道:“杀戮不宜过甚,剩下的这些廉州军卒每人发十斤粟米,遣散了吧。至于这些百姓,粮食自取,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然后,让他们猫在家里,我不走,就别让他们出来,我不想再见到这些人。”

马周上前一步:“侯爷,这些人之中如果有人想要从军呢?”

我冷声道:“一个也不要!这样的军卒要来何用,本候丢不起这个人!”说罢,,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军卒已经为我搭建好的帐篷。

睡不着啊!躺在帐篷里,闭上眼睛就是锅里面煮着的幼童残肢,那沾着血的小手一张一合的,揪得我心脏一个劲儿的发疼。

门帘掀起,陈善端着个食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中午你就没怎么吃好,晚上又没吃。我知道你不会吃这些带血的餐食,特地让火头军给你煮了一碗面,麦粉和肉酱都是从怀戎带来的,你放心吃。”

“心里憋闷,吃不下。让火头军拎一坛子酒过来,你陪我喝两碗。”

陈善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拎出来一坛子酒:“就知道你要喝酒,早就准备好了。”

咕咚咚的倒了大半碗白云源一口干下,我哑着嗓子道:“陈善,你说说,这些人那还有丝毫的血性,那还有丝毫的人性!宁可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人吃掉,也不愿意拎起刀子来反抗,这特么是什么世道!”

陈善一口喝干碗里的酒,摇头苦笑道:“什么血性不血性的,有胆子的早就造反了,剩下的这些人,哪还有什么血性。我八岁丧父,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比这惨上百倍的事情也曾经见过。”

我撇嘴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惨的事情?”

陈善摇了摇头:“有一年,师父带着我路过走过荥阳,正是大雪纷飞的季节。李密与王世充刚刚大战一场。一路之上饿殍冻骨不知道有多少。有一天,我与师父在一座村子里面,救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你知道,那孩子在大冬天里,是怎么活过来的么?”

我挑挑眉毛道:“怎么活过来的?”

陈善又喝了一大口酒,长吁了一口气:“我和师父在那户人家的屋子里,见到了这孩子父母的两具尸身,那尸身之上,全都是那孩子用牙咬过的痕迹,好多地方,都已经露出了白骨。那孩子,就指着这两具尸体独自在家中活了半个多月……。”

我惊道:“啊?后来那孩子呢?”

陈善摇了摇头:“我们见到那孩子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疯魔了,两只眼睛也都是红色的。师父不想他长大之后害了别人,便将他一掌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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