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逸吃力地点点头,斑驳的白发在秋风中如飞蓬,撕散片片日光。他真是忧劳过度,语无伦次了!

“走过……走过……快近茅山,我……和师弟来这……”

“是说,他和师弟来那,来过那……”闵沧蔚主动小声解释。

“正要和风希说话,若是他熟悉的地方,更好。”白子画点头道。

“系……系……系……”断流的喉咙里不断想挤出几个音。

“谢谢……”闵沧蔚低头道,轻细的话语里听出痛楚的敏锐。

“风逸掌门必须休息。”白子画不可反驳地说道,又看着闵沧蔚。“你照看好。其他人跟着风希,随时传信。”

风逸风尘满面的粗糙中清晰地表现出担忧和不舍。最终在闵沧蔚看护下离去。

“你们看,那里还有一个风希!”

顺着火夕急忙喊出的声音,看到疏林尽头一个身影,茫然前行,身后跟着四个人。面容不清,仙风历历。

“才不是风希,你看他额上有个……啊!”

听到舞青萝猝然尖声叫唤。再看,有人掐着她颈项,师父和另一仙人相对而立。

俱是仙容卓绝,世间绝无仅有,如何一处相映生辉!只是师父对面那仙人,冰雕玉琢完美无缺,额上鲜红一点,似乎凝聚了所有血色,周身再无人的气息。

“冥梵仙!”花千骨惊道。

“小丫头……”冥梵仙看看花千骨,又看看周边的人。“放了她。”

听见锐器和尘土相撞的声音,火夕扔了剑去扶舞青萝。舞青萝胀红了脸,猛然泄气一般张口说话:“和风希一点相近之处都没有,火夕你又输了!”

“前辈怎么在这里?”见白子画和冥梵仙支开旁人,花千骨开口就问。

“我……”冥梵仙微微抬头,顺着稀朗的树枝要看到天地尽头。“我曾经欲生欲死,之后也了无感知了。这世界怎么也是这样?就想来看看。看看我……和他来过的地方。突然会不舍,以为早就不会了。”

“那……那……这样不感受痛苦,好么?”花千骨还念念不能忘妖神那个可怕的提议。

“我是经了生生死死,百感交集,才有万念成空。才剩下……这些悔意,也是我的安宁。这些凡人还没有尝够人生滋味,就想把这五味瓶打落冰水……”冥梵仙轻轻摇头。“我没有背叛过我的感受。都觉得堕仙可怕,失落了魂魄,如何在世为人?”

花千骨深深吸入秋日的寒气:“是……是!但如此不是能不受苦?”

“不对!”冥梵仙空灵的声音凝成坚实的细线,花千骨恍然以为是师父在说话。“不是不受苦,是不感到苦。何苦自欺欺人?上次见你说,人若取舍不合意,就要不幸。如今看到这些失魂落魄之辈,才知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愿望,岂能尽皆满足?有人敢于投注善于把持,有人敏于困苦难于承受,心性各异,更有境遇不一,各人不过是修各自的道。夺去魂魄,千人一面。我在世上多少时光,这却不能忍受……”

花千骨这才感到从妖神带来的梦魇中全然醒来。人人不同,遭际不同,在这世间如何不是千般经历,如何不受万种心绪之苦?岂能说,人有魂魄,能感知,就是不幸之源?终究要自行去修行,去成全,像师父一直身教言传……如果众生都一样了,难道不是最最可怕的灾难?难怪冥梵仙也说不可忍受。假使凡尘之上的师父和其他身陷尘垢的人一样,再无洁净肮脏之别……不可,不可!

“这场劫难,阁下有何高见?”听到师父的声音,清净明晰,整个世界重又恢复了常态,有日光,也有雨水。

“小丫头说得有理,妖神是恶念聚集,恶念还是来自人心。或许不少人就渴望这个不去热爱不去受苦的人间。这是邪念的尽头,总不能纵容了。众生一说,正应了现下的千人一面。在世为人者皆人,却有多少人?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不同之人。众生不是不重要,但让一人从心回转,只是身边重要之人。这次的关键,恐怕还是在那个小孩子?”偏过头看向缓行的风希,风希离三人还未远去。

“有幸受教!”

“那些日子,我总想救回他……”冥梵仙死死看着脚下的泥土,仿佛要穿透黄土到九泉。那个“他”,自然是他爱而不得最终生吞的兄弟。“死了的人,终究回不来,回来也不是了。但那些日月殚精竭虑,却得到一个法子,可挽救危机中的人。只是……以命换命。”

花千骨接过冥梵仙递过来的书册,目送他离去。上一次别过,也是满园秋草。

刚要打开书册,书册就飞入师父手中。

“师父,冥梵仙是给我的……”花千骨急了。万一自己遇险,师父得了这个方子岂不……

“交由师父保管。”师父收好书,才不慌不忙看着她,答了六个字。

这是决计要不到了。拉着师父的袖子哭起来。

“不哭了。”白子画拍拍她的头,装作若无其事。“我们去找风希了。”

牵着她手就走。却拉不动那只小手。

“求师父赐还!”小骨拜倒在她身前,泪水滴落在尘土。一只手握在他手中,一只手死命去扯他的衣襟。

白子画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又心痛又无奈。这个在他面前跪拜、哭泣、恳求的孩子,他实则无可奈何。

“你收好罢!师父在书上施了法。没我许可,你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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