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极力压抑着喜色的董寡妇带着女儿满桌儿出来送客。有那好奇的村人探问两句,董寡妇只蒲草好心借了她家十两银子盖温室。村人都知董四与刘家交好,自然同蒲草也是熟识,就以为蒲草是看在董四面子上照顾他的寡嫂和侄女,于是酸溜溜了两句闲话也就扔在一旁了。

晚上董寡妇揽了女儿睡在一炕,想着蒲草点到为止的那些话,半是欢喜半是担忧。最后仔仔细细嘱咐女儿以后行事不可太过随意,毕竟这事变数太大,若是张扬出去,女儿就算最后嫁给张贵也要担个私相授受的恶名,况且若中间出了岔子,亲事不成,那女儿更是没有活路了。

自此,满桌儿无事就同董四媳妇儿去张家走动闲坐,蒲草喜爱满桌儿朴实憨厚,做了好吃的点心吃食常让她带回去,就是布料也借着感谢满桌儿帮忙做针线的由头送了不少。

桃花本就喜爱满桌儿姐姐,见得嫂子如此自然更是亲近得拉着满桌儿衣襟,日日笑得合不拢嘴。待得府学又放了秋收假,张贵回得家来看到满桌儿出入,先是袖了脸,后来又装得一本正经关在屋子里读书不曾出来。

蒲草背地偷笑,只觉若是这两情人喜结连理真是再好不过了。比起那些官家姐或者家碧玉,蒲草更喜欢这一个村子里看大的闺女,没有多少心机,又勤快懂事,居家过日子的良配啊。

如此,又是过了七八日,村人们陆续都收完了苞谷。里正选了一个晴朗的好气,带着一众后生赶了牛车进城送粮税。方杰特意派了东子一同跟去,那守城门的兵卒早同东子成了好兄弟,自然半点儿都没有为难众人。甚至一辆牛车不心陷到路旁泥坑里,那些冰卒还帮了把手,只把村人们惶恐的差点儿跪地磕头。

待得进了城到得府衙门前排队,未等日头到得头顶正中,喜鹊就带着丫鬟来给众人送饭。烙得金黄的发面饼,就着各色咸菜,喝着菠菜鸡蛋汤,真是香得众人只叹有福气,也羡慕的其余几村的乡民袖了眼睛。

待得送了粮,几位老爷子和里正就找了个午后进了张家门,一是谢过蒲草在村人送粮时供茶水饭食,把她夸得好似西菩萨下凡一般。第二当然就是商量动土建温室的事了。

村里总共四十几户人家,里正早早挨家挨户问询过,村人们有兄弟合伙的,有父子齐心的,也有整个家族凑银子的,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要起十二栋温室。

蒲草原本也没打算在这事里图谋什么好处,于是痛快的与里正等人好各家加紧打土坯,明日再请方杰带着村里几个后生赶车进城去采买青砖和铁皮筒子。

里正等人自然无有不应,蒲草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就又道,“里正大叔和各位长辈,咱们这种材生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有句丑话可要先在前边。”

里正等人都指望蒲草带着全村发家致富呢,听得这话赶紧应道,“蒲草你有话尽管,只要对村里好的事,大叔保管没人个不字。”

蒲草轻轻一笑,又替众人添了茶水这才开口道,“进了冬日,咱们村里这菜一旦种出来,必定轰动整个翠峦城,到时候自然不愁销路。但是,销路好了也是个麻烦,毕竟那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极多,谁人都想尝个新鲜。一旦争抢起来,咱们农户夹在中间极难做人。”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边听边点头,也觉这是个道理,“蒲草这话得对,那些官老爷们可是得罪不得。”

蒲草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到时候还要里正和长辈们同乡亲们好,青菜割下来之后统一交到方公子手里,由他出面售卖,这样极有利于调整价格,不会因为大伙儿抢生意导致价格忽高忽低,让外人捡了便宜。还有最重要的是方公子的姨母是孙府尹的正室夫人…”

蒲草最后这句话只了半截儿,但里正和几位族老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圆。原本大伙儿都在一村里住着,方杰又是和气没架子的,平日见到村人笑寒暄起来,平易近饶就同邻家后生一般。人人都当他是个有些门路的富商,谁也没特意打听过他的身世,自然也不知道他居然有这等高贵身份。这以后有了他替全村人保驾护航,那岂不是翠峦城里都能横着走了。

这般想着,里正和族老们更是激动了,哆嗦着嘴唇一迭声的应着,“蒲草你放心,有方公子张罗这事儿,大伙再是放心不过了。我们今晚就同大伙,只管好好种菜,若是卖材时候有谁敢起幺蛾子就立刻撵他们一家出村去。”

“就是,就是。”

蒲草见目的达到就笑着起冬日的光明“钱途”,只把里正和几个族老哄得乐颠颠跑去找村民们道了。

蒲草送客回到屋门前就见得方杰正笑吟吟站在屋檐下,折扇轻摇,鬓角碎发飘动,一副悠闲自在模样。她于是嗔怪道,“你早就来了,为何不上前帮我应对两句?”

方杰上前两步牵了她的手迈步进屋,笑道,“家有贤妻,我自然要偷得半日清希”

蒲草脸红,瞪了眼睛就要伸手去掐他的腰侧,方杰哈哈笑着躲闪。两人正是笑闹的时候,突然听得院外有人高声笑道,“好你个方财迷,怪不得多少时日也不回趟都城,原来是陷在温柔乡里不肯挪动了!”

方杰和蒲草两人一惊之下迅速松了手扭头去瞧,原来那院门口不知何时已是站了一个年轻公子,身穿宝蓝锦缎长衫,头戴赤金嵌宝冠,一副富家少爷的标准打扮。可惜那锦缎衣衫包裹下的身躯却是过于富态了一些,圆鼓鼓的肚子,圆滚滚的胳膊和大腿,外加圆溜溜的眼睛和鼻子,怎么看都是分外的“喜人”。

蒲草忍着笑意刚要开口问询,不想她身旁的方杰却已是大步迎去了门外,一把抱了那圆滚滚的公子就是重重拍打起来,嘴里惊喜嚷着,“赵胖子,你怎么来了?难道都城的美人都已被你厌弃,你就跑来我们这偏僻之地寻宝不成?”

赵胖子手下也是不客气的重重回拍几下,哈哈笑道,“本大爷可不是那喜新厌旧之人,倒是你这财迷多日都不去看看兄弟,原来却是偷偷垒了个温柔乡啊。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养成这偷慨红杏的雅趣?”

方杰听得他话里调侃略带轻浮,赶忙松开他正色道,“不可胡言,这是我将来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赵胖子一愣,转而立刻冲着慢慢走来的蒲草打躬作揖,笑嘻嘻道,“哎呀,兄弟给嫂夫人见礼了。嫂夫人莫怪,兄弟就是个心直口快的。”

不过几句玩笑话,若是平日蒲草也不见得会计较,更何况刚才眼见方杰同他这般亲近,自然猜得出两人相交莫逆,当然更不会放在心上。

她笑盈盈回了一礼,应道,“赵兄弟不必客套,我还没有嫁进方家,兄弟称我一声张东家就好。”

“好,好,都听嫂子的。”赵胖子答应的痛快,可是开口还是唤着嫂子。他回身从马鞍一侧扯了个鼓囊囊的布袋子,双手捧到蒲草跟前笑道,“弟第一次见得嫂子颜面,原本也没准备什么好礼。正巧来时路上碰到几个朋友,他们极是热情豪爽的把多年积蓄送与弟做盘缠。弟在此借花献佛就送与嫂夫人,还望嫂夫人不要嫌弃。”

蒲草扫了一眼那明显分量不轻的包裹,又扭头看向方杰。方杰可是清楚赵胖子的手段,猜得必是他路上碰到了什么歹人,结果被他扮猪吃老虎反打劫了。正所谓不义之财,人人见而分之,他也不甚在意,笑着接过递给蒲草,“自家兄弟送的,你就留下吧。若有中意的就挑拣出来,剩下不合心思的我再帮你换成银钱。”

蒲草点头接过,随手打开袋子一瞧,只见里面乱糟糟放了很多首饰和银锞子,甚至还有几张面额的银票,粗粗一算怎么也值个千八百两。这见面礼可着实太惊人了。

她抬头再次看向赵胖子,他脸上虽是笑嘻嘻,但眼眸深处恍然总有几丝评判之意。

蒲草心下暗笑,开口淡淡道,“赵兄弟这份见面礼可是太重了,我有心不收却又怕赵兄弟心有芥蒂。不如这样吧,我和你方大哥这些时日正商量要开一家钓鱼山庄,赵兄弟这些银钱就当入股好了,以后赵兄弟若是再到得翠峦城也有个落脚游玩之地。”

方杰赶紧笑道,“好,你看着处置就是了。时已是过午,我先带赵兄弟去我那院子,你若是不累就帮忙做些饭菜送来吧。”

蒲草点头应下,转身回了院子。

赵胖子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道,“财迷,我先前还奇怪,这会儿才知你为何看中这女子。你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没想到寻得这女子也是万里挑一的精明啊。”

方杰挑挑眉毛,一拳头砸在他肩头,低声责怪道,“她是个脾气硬的,寻常男子都是比之不及。以后这样试探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好,好,是兄弟错了,一会儿兄弟斟酒给嫂夫人认错可好?”

“那倒不必,她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方财迷,你这次可是真陷进去了,每句话都离不得嫂夫人。都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瞧着嫂子也不算美人啊。”

“你懂什么,以后待得你碰到了命里之人许是就明白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