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知晓了,险些被气得头顶冒烟,打发了那些送来的神仙美男,自己也消失了好几天。

梵音到处都找不到他,还以为他是跑出去生闷气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辞镜又自己跑回来了,说是要带梵音去一个地方。

到了目的地,梵音险些没被晃瞎眼。

辞镜不知从哪儿搬来的金山银山,堆在妖界开辟出来的空地上,明晃晃金灿灿的一片。

周围升起了篝火,一些小妖还一边跳舞一边敲着挂在身上的花鼓,欢欢喜喜唱着妖界的歌谣。

辞镜杵在金山银山前,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烛阴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冻不着饿不着,我有这么多钱,养得起你的,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之前在冀州,他就吩咐妖王们去筹集金银财宝了,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梵音哭笑不得,平日里瞧着多精明的一只狐狸,怎么就这么憨呢?

眼中却有些涩然。

这个傻子。

小妖们在欢呼起哄,皓月高悬,篝火阑珊,梵音看着一脸希翼望着她的狐狸,突然就落下来泪来。

辞镜没料到梵音会哭,他本以为梵音会开心的,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哭啊,钱不够多么?我还有很多金子没摆出来呢,不止这点的。”辞镜脑子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梵音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是神,不会受冻,也不会挨饿,要钱来做什么。”

辞镜眸光暗淡了下来,却还是不死心道:“那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寻来。”

可能才经历过一场生死,见证了女魃的感情,梵音心思也变得有些敏感,听见辞镜这话,心酸得就止不住流泪。

她望着他道:“我要的一直都是你啊。”

辞镜愣了住,显然是从未想过梵音也会这般直白的回应他的感情。

回过神后,仰头狐嗥一声,一把抱起梵音就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大圈:“成亲!我要成亲!”

连“本座”都忘了用上,显然是被这狂喜冲昏了头脑。

梵音见辞镜笑得像个孩子一般,许是被感染了,也跟着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这个万人敬畏的妖皇啊,其实他的喜欢比谁都小心翼翼。

只是因为习惯了失去,所以佯装不在意。

大婚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因为神界和仙界对妖界有太多忌惮,辞镜也不想梵音难做,转手就把妖皇这头衔扔给妖界那群老家伙了。

其实对他而言,当不当妖皇都一样,在任期间,他也没理过妖界那群后世小妖,只是老家伙们为了笼络他,一厢情愿的把妖皇之位让给他。

他是上古大妖,就算他不是妖皇,妖界那群妖也是一直把他当祖宗供着的。

为了显得不偏袒六界任何一方,烛阴早早的把上清雪镜收拾了出来,让他们去上清雪镜举行婚典。

神主大婚,自然是六界众人都得前去贺喜的。

神、魔、妖三界积怨已久,梵音害怕他们会闹什么矛盾,早早的把这三界的宾客领域划分出来,尽量让他们不会碰面。

先前出云山老祖在混战中受了重伤,调理后本要闭关修行,听闻梵音大婚,也特地前来道贺。

在场也就他跟烛阴能称得上是梵音和辞镜的长辈。

婚礼按照神界的习俗来,辞镜并不需要去迎亲。

梵音还没到场时,他就跟前来朝贺的宾客们饮酒,但他在座的神族没几个不是被他揍过的,都没那个胆子敢上前去敬酒,辞镜也不是个会主动与人相与的。

因此等梵音这段时间,他也就跟烛阴说了几句话。

“你从取了地心回来就心不在蔫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辞镜给烛阴敬酒时问了句。

这些他跟梵音之前不是没问过,但烛阴一直说没事,地心的事也让他们不用操心,只说千百年内出不了事,让他们不要现在就急上。

辞镜却明显能感觉到烛阴的反常。

烛阴举杯一饮而尽,啧了一声才道:“大婚日子你能不能问点别的?老是问这个,本尊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他不说,辞镜还真撬不开他的嘴。

殿外有人高呼神主来了,烛阴在辞镜肩头拍了一巴掌,笑道:“快去接神主。”

梵音今日穿是一件大红嫁衣,嫁衣上金色的凤凰从她前襟一直延伸到身后拖曳了数丈长的裙尾,此外再无别的绣纹,华贵大气,随着她走动,嫁衣上的金凤流光闪烁,看得在场神女仙子们移不开眼。

上了岁数的老仙家们也是啧啧赞叹,直呼饱了眼福。

梵音是神主,无须蒙盖头,天宫里手最巧的宫娥为她点了妆容,她丰润的唇一直都是桃花瓣一样淡淡的色泽,而今涂了鲜艳的口脂,愣是把她的美貌翻了一倍不止。

仿佛是一张蒙了薄尘的美人图,一眼看去本以足够美艳,拭去图上的薄尘后,只会更叫人惊叹。

缀着流苏的步摇插在发髻两侧,因为走动而轻轻拍打在梵音耳际,宾客的喧哗声梵音其实听得并不清楚,反而是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般,一声盖过一声。

那个同样身着红衣的人就站在不远处,清冷的眉眼间染了笑意,望着她一步步走近。

此后地老天荒,他们比肩共看。

上清宫里种的玉树,之前还开冰凌一般的琼花,今日开的竟是烈焰一般的合欢花,十里花海,一眼望去格外壮观。

梵音走向辞镜的那条道,也被风吹落了不少合欢花下来,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冰宫玉树,红花似火。

在诸神的注视下,梵音缓步走至辞镜跟前。

辞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梵音半羞半喜地启唇一笑,一朵合欢花落在了她发间,她这一笑也似印在了辞镜心上。

烛阴看着这对璧人,眼中有着淡淡的欣慰,他是上古尊神,无人敢与他同桌。

烛阴自酌自饮,桌子对面摆了一只酒杯,满上了酒水,只是从未有人端起来喝。

他说:“容白,你养大的小狐狸,你都没瞧见他成家,老子瞧见了,你气不气?”

“你们这群老东西,一个二个的都死那么早干嘛,忒不够意思……”

*

等梵音二人发现烛阴不见,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

昨日前来赴宴的宾客早已走干净,他们寻遍了上清雪镜也没找到烛阴,只发现了留在他房里的一纸信笺,一把钥匙。

“死狐狸,本尊给你备了一份大礼!拿着钥匙去本尊的藏宝阁就知道了!”

这张牙舞爪的字迹,辞镜认得,是烛阴无疑。

二人拿着钥匙打开烛阴的藏宝阁,被里面仙晶散发出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烛阴抠抠搜搜几万年,攒下的家底那是相当壮观,入目仿佛是一片由仙晶堆成的山和海。

金乌被关在笼子里挂在一颗缀满晶石的玉树上,看见有人前来,当即呱呱大叫:“呱哇呱哇”

救命!救命!

辞镜挥出一道灵力打开了笼子,金乌立即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

“烛阴去哪儿了?”辞镜问。

“呱哇呱哇!”金乌激动扑扇着翅膀,眼中还挂了两泡泪。

他送死去了!

辞镜眉头皱得死紧,还想细问金乌,梵音取下挂在金乌笼子上的另一封信扫了一眼,赶紧唤道:“辞镜,你过来看!”

辞镜见烛阴还留了信,也顾不得金乌,快步走到梵音那边。

依然是那张牙舞爪的字迹:

“死狐狸,本尊要去干件大事了,可不能叫容白和早些年死去的那些老家伙们把救世的名头都占了。本尊乃祖龙,从天地初开活到现在,看这片天地看这么久,早腻了,地心本尊去补上,你就好好的跟小梵音生一窝狐狸崽子。上清雪境是你师尊留给你的,那些仙晶就当是本尊付给你照料金乌的酬劳。”

辞镜扔下信纸,转身就往外跑。

梵音连忙追了出去。

诚如烛阴所说,他乃万龙始祖,现存的唯一古神。

世间再没有一个容白来救世了,就只能由新一任神主梵音去。

但现在烛阴去了,以烛阴的实力,确实可以替代地心。

二人前往冥界,黄泉两岸彼岸花竞相怒放,奈何桥头一身黑袍的冥主负手而立,一张斯文清俊的脸上半是悲悯,半是阴郁。

“小王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冥主冲着梵音和辞镜作揖行礼。

辞镜压抑着薄怒道:“烛阴在哪儿?”

冥主面上不辨喜怒:“神尊已入无间地狱,封了入口,小王也开启不得。”

辞镜手背青筋暴起。

冥主只道:“妖神若要强行打开无间地狱大门,让六界再次濒临灾祸,小王的确也拦不住妖神。但神尊有话让小王带给二位,神尊说,万千古神唯他活到如今,不外乎是为了要他来阻这场天地浩劫。他如今归去,是与故友们重聚,有这么一桩功绩,他也不至于被故友们嘲笑白多活了万年,二位无须伤怀。”

梵音难掩心中悲意,红着眼向地府的方向深深一拜:“吾辈神祇,恭送烛阴古神!”

这一年,六界终于重归太平,但当年叱咤风云的几位上古尊神,永远的留在了传说中。

新任神主与妖神大婚后归隐,非有大祸,不再过问六界是非。

后记】

一场春雨过后,城东河岸的垂柳又抽出了新枝,待天晴了些,便有妇人端着木盆前去河堤处浣洗衣物。

捣衣声中,和着柳枝间传来的新燕啼鸣,一派欣欣向荣。

临河开了一家药铺,铺子前挂着的灯笼写了一个“梵”字。

檐下还挂着一个鸟笼,笼里一只乌鸦歪着脑袋站着,时不时又去食槽里啄上一口。因为用了障眼法,凡人看不出那鸟笼是纯金打造的,也看不出那乌鸦竟有三足。

身着浅色衣裙的女子娴熟颠簸着簸箕中的草药,把砂石草根一一细心挑拣出来,一只红毛小狐狸趴在她脚边晒太阳,时不时懒洋洋地甩下尾巴。

女子看了一眼小狐狸,敛眉浅笑。

不多时,屋中走出一名姿容绝色的红衣男子,不过男子灰头土脸的,仿佛是刚去灶台下打了个滚,手上倒是稳稳当当端着一碗褐色药汁。

“阿音,该喝安胎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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