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灵兵聚集苑内,“我等愿同担罪责!”他们都是卢伦的兄弟,受他指挥,认他为兄长。兄弟之情,怎可忘乎?
静默许久,室内没有任何响动。指尖萦绕的小水滴沘渟纯净,四指轻扬,水滴飞射而出,打在门沿,“咣!”门应声而关。“多谢殿下!”如此一来,水澈便不再追究。素闻水澈殿下清冷寡淡,却也是非分明,今日看来,所传非虚。没有追究此事,他已是感激,可若因此论及罪责,他亦是不甘。他多次出声询问,却只得呜呼夜风,擅闯藤苑实属无奈之举。
灵兵踉跄而起,跟随卢伦离开。他手下的灵兵个个训练有素,此次却连夺门而出的冰棱都躲闪不及,所承受的砭入肌骨的痛亦不容小觑。顿足回望,门沿上那两孔不规则的凹槽嵌在古朴典雅的梧桐木门上,显得分外不搭。“怎么了,卢伦君?”冰棱的碎片溅开一地,却迟迟未化。“无事……”
......
阒寂禔静,出水声萦萦在耳,轻拢纱衣,粘连在衣袍上的水珠随水澈起身的动作层层脱落。冰索消解,坠地化为虚无。在他明了水澈将用何方法掩藏他的行迹时,他已蓄力冲破冰索。
或许两人的默契并未随记忆尘封,水澈同时收缚冰索,用了近乎全部的气力,事先预料并阻止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发生。
水波溶溶漾漾,巧风不知从何处悄然溜进沐室,卷起幔帐迤逦,横亘在二人之间,朦胧飘飖。
罗凌覆体,霜肌雪貌,蛾眉皓齿,收吸吐纳,一颗心安然落地。“澈儿……”疏音未暖,带有一丝隐忍后的沙哑。他知,她所做一切皆为他。“你该走了。”水澈背过身子,她知,他所说一切皆为她。
即便她不愿承认,她对旭天仍是不同的,可她不能直面这份沉重的柔软。他们之间相隔的是无法泅越的鸿沟,中间流淌的是血海深仇和亲情信义。
尚未说出口的话被他生生咽下,可除了唤她的名字,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该走了,那你呢?”矫首以观,翠叶吹凉,灯火青荧,日薄晨晓,树杪山岚,这一日终于快到了尽头。
他站在一片静谧的光影里,目光温柔而戚伤,英挺的剑眉敛藏了心事,不知是否在担忧着什么。“每一段经历,每一种事物,每一个人,都是一种现象,不会永恒,亦没有固定的属性,好也罢,坏也罢,都只存在于你当下的解读。”天知道她说出这一番话要用多少勇气,在心底不断重复多少遍,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刻,除了比预料中更痛的痛以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抹暗色的身影似踉跄了一下,心里隐隐作痛,连转身的力量都没有。
他怕,怕看到水澈冰冰凉凉的眼睛,怕水澈被冰雪掩埋的心彻底冻结。“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人,他们生而不同,这无法选择,不过幸运的是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条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路。水澈,你的路,由你来选,谁也无法干涉。但我会一直在那里,在你回身就会看见的地方。”发尾那缕刺目的红怎会如此颓唐,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刻,她竟发现旭天如此脆弱。
仔细想来,世间万物都能忘怀,唯有对故人往事的眷恋,最难割舍。重要的东西一旦逝去了,便会引发忧伤。
我始终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他还是离开了,满身劳累,满心疲惫,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他曾快乐的拥有,也曾痛苦的失去。只是醒来后,却只记得那痛苦的失去了。
过往人生如在大漠中行走,在大海中漂流,自你远道而来,黄沙漫漫终有尽头,风雨漂泊亦有归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记起过去的一切。
缥缈神生如天角落晖,在晨夕间游荡,自你江畔初现,湛湛江水不驻楼头,闹红一舸亦有浅滩。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
相从不觉又春寒,风紧离亭,冰结泪珠圆,从此去,少清欢。
傍晨,不觉焕暖,去汤谷百里,泂竫旷寥,偃卧江蓠,嗅其苾芬,任寒露霑衿。
他用尽了全部气力,带着水澈抛给他的身心俱疲,逃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短暂的脆弱,默默地疗伤。
包揽曦月的双瞳模糊了视线,曾经那样清晰的痕迹也可以消失不见,所以许多事情都是无法长久的吧。但我始终站在过去,向着有你在的远方狂奔而去。即便路上布满荆棘,可想到即将寻回曾经的你,依旧可见久违的笑意,我便可以依旧勇敢。
天边阑鸢,洒下声声清啼,唤醒了慵懒的晨曦。靡陷的方顷江蓠复挺渐坚,墨色脊肩划开一道桡曲纤隘的辽原小径。一人步履跅弛,发绲飞扬,似舞动的火焰。在这个朝云叆叇,行露未晞的初晨,似见冯火肆意,熠炤燐灿,恍若迭势燎原,有一人心火不息,步履不止。
霡霂淅沥,殷沁渚泽茭白,棠棣之华,鄂不韡晔;水中朱华,蹍然雅雅。登白蘋骋望,欲望穿秋水,恨无人归来。轻捻手边研蘼,暗香浸染皦襟,白华绛趺,败枝残叶,不知扰了谁的心。绵密的灵气缭其枝茎,俄而馨蕊盛绽,流香吐馥。
你也等了许久吧……
一片花飞,风飘万点。片蕊障目,洋洋洒洒坠于茵席之上。南瞰目尽,天遥地远,暗日流光跋涉山川,计目迫近,又不知安慰了谁的心。
零落迷离的赫彤光束逐渐聚拢,迫近那柔和笔直的身影,肤色白皙,如琢如磨,俊雅素清。全身上下,纤尘不染,找不到一丝不妥帖的失仪之处。“缱陌。”真好,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人驻足遥望,以待不归人。收起所有疲倦与失意,他又如何舍得令他担心?
小池寒渌,送来淡淡花香,藏进衣衽里不肯出来。“可遇到危险?”一袭洁皭衬他旼穆眉眼,似乎任何事都无法搅他心湖平静。“不曾,”许是渐沤了太多月辉朝华,连声音也笼罩了一层寒凉。“幸得一位前辈相助,我已找到药卷。”旭天铺卷执笔,倚案挥毫,火灵为墨,洒下密密麻麻,飘逸俊美的大字。
“申岸利用妄丹删改了澈儿的记忆,是以,澈儿不晓往事,只记得申岸强加给她的记忆和编造的假象,此一行,我得一卷宗,若按其中之法炼药,或许可销毁妄丹,恢复澈儿的记忆。”
他刻意忽略那些令人凄神的人、事,可越是这样,画面中的声音越清晰,仿佛永远无法从中跳脱出来。
俯首凝视,盈目尽是罕鲜之物,“这些药草的药性大都刚烈性强,极为罕见,有些甚至闻所未闻,绝非一般之地可以孕育。且不说炼药的难度堪比凡人羽化,单单集齐这些药草怕是要费不小的工夫。想来炼成妄丹亦是这般费尽周折。”炼药之难他已有预料,只是誊卷上提及的药草,他熟识的连一种也算不上,更有多半从未听过。即便他深谙药性,也无法一时得知所用药草的药理。
在往昔依依与今朝残酷的夹缝中求暖,其中苦痛伤悲自知。只要想到五灵难聚,梅花便落满了南山。“若非如此,申岸又怎会选择妄丹而非其他。”妄丹难成难解,化敌为己,扼制玄境四神的行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世间总有些人希望世道混乱,总有些人渴求至高的灵力而不择手段,连梯铸瓦,造成的恶果终会给这片净土带来巨大灾难。
即便过了不知几千年,可还是清楚的记得,在孚涯凤遥亭,申岸同他诵书对弈,教习法术,倚仰戺石,指点残曛,可这一切都被一道杀令蒙上了灰色,所有的往日余情都变了质。“你在孚涯所遇何人?若是因她得解方,你可曾怀疑其中真假。”缱陌转而看向旭天,此事不得不谨小慎微,申岸定是严加防范的,拿到实属不易,高兴之余,却又不得不防变故。
那绝世遗响似乎又在耳畔辗转,那清雅倩影仿佛在脑海中浮现。“她仅余灵识于生前所用灵器,虽不知她与申岸有何渊源,又为何出现在孚涯,但她与申岸是不同的,她拥爱千灵万物的眼神,我看到了。”那个心底极好的人怎么样了呢?世间充满别离,可正因如此,才有了遇见,停留和离散,才有了精彩纷呈的百态。
缱陌垂下眼帘,淡如琉璃的眸子凝视着手中的药卷,“你信她,我信你,既如此,我们便竭力一试。”不管寻药之途如何险阻漫远,如何险象环生,都无法夭阏其决心。旭天缓缓点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她的纠结与痛苦,他分担不了;她的彷徨与无助,他替代不了。
纤白骨手附上他风尘未褪的脸庞,眼神略显忧伤,眉颦微蹙,“旭天,你看起来,很疲惫。”只一晚便黯销魂断,憔悴不堪,尽管旭天已着力掩藏,可他如何能瞒得过他?
唇角极为配合的轻轻勾起,企图掩盖此刻的不自然。“别装了,强颜欢笑不如不笑。”强拉硬扯的笑意总是虚假的不堪一击。“无需多想,我们已有应对之策,待我推演出药草布集之地便可动身出发。”他知,旭天心中所忧皆因背负了太多。
当年一事,他始终不肯释怀,将所有过错归于己身。他没能阻止水澈参战,没能保护好她,没能把她留在身边,亲眼看着她被申岸带走,亲眼看着她变成一把利刃,任人利用……
太多太多负疚悄然在心底沉淀发酵,最终发酿出一场盛大的悲哀。
“好。”
好,有你在,心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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