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你去帮助他们救人并加固防御,我会在周围布下结界,防止殃及无辜,剩下的我自有分寸。”

她回首看尽隔着海岸的密林,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若不是她提前感知,恐怕也是相信了表面上的假象。“还有,唤我水澈。”她隐约觉得,那人是冲她而来,可是目的为何。“好。”南嘉扬起一丝笑容,似乎所有的水族中人都很好相处,尤其是这位初次邂逅的大人物,遇事不惊,清简从容。

翎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才堪堪不被发现,水澈不再观察这边的情况,他才站起身,他很庆幸,申岸交给他的任务只是跟踪水澈,若是让他杀了她,恐怕他是要违命了。

霞光已被碧蓝的天幕笼罩,微风拂面而过,带来一身麻麻的凉。海潮在她的掌控中逐渐减小,声势犹如呜咽声低吼。水澈及早布下结界,做好万全准备,朝至暮往,寻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水澈闪身而过,却被一股力量顺势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温度有些熟悉,却又像是很久以前的悸动。“澈儿,”旭天揉了揉她如云雾般铺洒的发丝,“有人很担心你啊。”原本忙于水族之事,无暇顾及其他,原来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旭天仔细瞧着怀里的人,水澈打掉那只□□她的手,“我知道,”水澈漫不经心的走过,有人暗中跟来,她又岂会不知?“原以为是你。”自从回了玄境,心头的思念成倍增长,每一次想起便紧紧扼住他的咽喉。“看来澈儿很是想我。”如今的一颦一笑都会呈现在他面前。“现在证实不是你。”水澈绕过他,随性的坐在光滑的石头上。“希望是我吗?”旭天紧挨着她,目光一动不动,眼神里的宠溺毫不掩饰。“不是你,便是父神的人了。”水澈垂眸,眼中的失落,旭天尽收眼底。

她还是相信醒来时看到的,相信申岸编造的亲情,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是旭天穷追不舍的骄傲。“你快些离开吧。”虽然有结界,但若是申岸的人,便不能让他知道旭天在这里,否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赶我走?”前一秒还煞是好看的脸色顿时布满阴霾。“既然你知道有人跟来,还来做什么?”水澈掌中化力,一串串水珠将她与旭天隔开。只是听到一声闷响,水澈微微侧头,却发现她与旭天之间的那块石头就生生被震碎了。

旭天抓住她的手腕,一只手紧扣住她的腰,将她摁进怀里,冷冽的清香和逼人的寒气瞬间将她笼罩。“自然是来找你负责的。”水澈的身子猛的震一下,立刻不敢再有动作。

静默了好一会儿,旭天低头看着乖乖窝在他怀里的人儿,整张脸埋进他的胸口,看不到表情,一缕幽蓝的碎发滑落。“什么...”这乖巧的样子,俨然一只被吓到的猫儿,真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水澈试探一下,大概没问题,才从旭天怀里挣脱出来。一向清冷如她,如今也难遮几分慌乱。“澈儿,你说,在凡间你撩拨了我就离开,害我日夜相思成疾,又为了安顿你的族人劳心劳力。如今身心俱疲,你是不是要负些责任?”旭天的脸在距离她仅几寸的位置停下来,笔挺的身躯向她凑近,强烈的压迫力扑面而来,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喷洒出来的呼吸。

月影婆娑,秋虫呢喃,月华无语,星光相惜。清寒的影子一片漆黑寂寞,不知吞噬多少晓星才能填满。“我的族人去了玄境?可他们......”水澈猛的抬头,再近分毫便与旭天唇齿相接。

水澈拨开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旭天也没有不满,此事涉及她的族人,她定是要担心的。“对于落难的人,汤谷是首选的避难所,至于为何会有人涉远去玄境,睿智如你,应猜得到吧。”南海位于最南端,与玄境之间相隔汤谷。为何绕过汤谷去玄境,原因恐怕显而易见。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水澈脸上满满的担忧,临出发前,申岸与她说好,会安顿好她的族人,如今又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间,她对旭天的信任已经超过对申岸的信赖。“我会尽快平息海潮。”只有解决这件事,才有暇顾及其他。“别担心,缱陌会照顾他们,申岸亦不会公然为难你的族人。”若是在申岸的领地大肆欺人,定会引人猜疑,地位越高,越是知道申岸的养女是水族圣神。

无论她是否有完整的记忆,是不是水族圣神,只要她还是那个善良的不忍任何人受伤的水澈,就绝不会坐视不理。如今她过去的记忆并未完全抹去,看来是要感谢她的圣水神的身份了。不然偌大的水族,她翻脸不认,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对于申岸,无非是火上浇油,更别谈一点好处。

月色已柔和了不少,海面映射着流光,云海,如晦如梦幻;星繁,似灭似绚烂。“谢谢你来告诉我。”天地一片寂静,她的声音纯粹的让人无心感受自然。“这只是一小方面,主要是我想你了。”他低沉沙哑宛如魔音在她的耳边恶意撩拨。水澈避轻就重,“谢谢,剩下的我自己来。”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来,她的族人由她保护,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到最后连一个归处都没有。

人们总爱惩恶扬善,这种正义感不是来自环境的外力,而是来自自己纯洁和强大的内心源动力。“小心些,我等你回来。”旭天轻语,风带去他的惦念,水澈闻言侧目,那抹身影依旧在原地守候。

他,在等她回来。

水澈御水而上,行在冰冷的海面上,清波从她的脚底荡开,翻腾的海浪激起水滴,打她的衣袖上,却没有沾湿一点。水澈汇聚周身的灵力,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那低吼的声音似是感受到来自本源灵力的连接,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低声呜咽,毫无攻击力可言。

闭眼驭思,海潮之下的巨大生灵在挣扎,它很难过,很痛苦,似乎被什么束缚住,失去自由。时间悄然流逝,海面再无波涛,风清月白。

透过深沉的海,她的视线逐渐清晰,脑海中浮现一条大鱼的轮廓,整个南海也是勉强将其覆盖。难怪此次海潮来势汹汹,原是这海兽的吼声所致。

身侧的两排双翼巨大无比,只发出的声音便搅得南海无安宁之日。它头上的独角更彰显它的罕见和高贵,好在它的双翼被困住,不然会带来更大的灾祸,只是这封印已时日无多,撑不了太久。

任何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啊......

水澈双手结印,强大如宏柱的灵力贯穿海水,直捣囚禁之地,漫天的巨浪袭向水澈,不断冲击聚拢,却丝毫触碰不到她。她只凝望着深海,全然不顾周围的险境。她的身体渐渐虚弱,大量的灵力在瞬间离身,且要长时间维持,拆解水下的封印。

不知过了多久,一际美丽的弧线自海里腾跃而出,在空中辗转徘徊,发出一声声长鸣,宛若天籁,不再是之前痛苦的嘶吼。形如扇的尾鳍扫过海面,顿时四起的浪花化为水雾,硕大的暗影笼罩整个南海。它向着高空,穿越运气,附着在它身上的水折射着耀眼的光,那只独角直指苍穹,熠熠生辉,卸下禁锢的双翼缓缓扇动,向日而行,向海而生。

水澈重返岸边,雅致的玉颜上眉若远山,水遮雾绕,勾魂摄魄。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发梢在风中卷起,飞扬,经海水映衬的长发更显清爽。这是它亲手救回的生灵,此刻正如一只自由的鸟儿般肆意飞翔,上天入海,无所拘束。

水族众人无不仰头观望那只圣洁的灵兽,世代水族正如它一样,海之广阔,任意东西。原此浩劫,竟是南海之滨,降世祈愿。水澈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无果,也好,这样才安全些。

旭天在水澈唤出祈愿的一刻,便瞬间透明,祈愿的映衬,显得她如此渺小,让他生出保护的欲望。

此刻她宛如神砥,仿佛世界都在聆听她的召唤。祈愿从高空缓缓降至海边,在水澈面前停下,双翼小心翼翼的翕动,生怕伤了她。祈愿低下头,轻轻地发出声音,婉转动听。水澈伸出手抚上它的头,眼睛里流淌的尽是温柔。清凉的触感传至指尖,“去吧。”水澈轻启薄唇,她不会剥夺世间万物应有的自由和快乐,就像这次不顾一切的也要把它从上代圣神的封印中拉出。

伴着一声声长鸣,祈愿循着太阳的方向渐行渐远,只留被吹散的浮动的云彩和萦绕耳边的富有情感的低鸣。

岸边聚集了尚未离开的水族众人和她带来的部将,看到南海重归平静,家园得以保全,相互拥抱欢呼。

水澈踏浪而归,步履轻盈,不起一丝波澜。那道炽热的目光太过明显,水澈抬眸望去,一袭白衫中夹杂丝丝缕缕的红绸,显得格外显眼。

他还在等着自己,守望的眼神让她觉得此一去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心被填的满满的,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真的很好。

南嘉观察海面已无浪涛,看不出曾经经历过巨大的灾难。“水澈,你可有受伤?”南嘉目睹水澈爆的灵力和征服上古灵兽的过程,更让她具备作为水族中人的傲骨。“无碍,”水澈收回目光,“可以将流亡的人全部召回了。”解决完一事,还有另一件事在等她回去。“好,我会尽快去办。这次出现海潮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只上古灵兽吗?”南嘉虽知与祈愿有关,却不知为何一只灵兽要大闹南海。

磅礴的大海总是掩藏了许多故事,让人感受到一种远古的气息弥漫。“没错,它被困在南海,封印之中残留着上代圣神的气息。祈愿欲冲破封印,痛苦的求救声就是形成海潮的原因。”水澈的解决方式完全与上代圣神相悖,强行镇压只会使事情更糟,不如给其自由。“既然它被封印,为何将其放出?难道不担心……”她还是有些疑虑,万一祈愿再度作乱,放出它岂不是为祸世间的恶行?

她用一生做赌,又怎舍得会输。“所有人好像都是带有两重性的,在他们的精神里有一副戥子,他们的心就好像盛物盘,在称取善和恶的重量时,一会儿倾向这一边,一会儿倾向那一边。善与恶究竟如何区分?世间万物都有活下去的资格不是吗?更何况是自由,一只懂得感恩的灵兽会胡作非为吗?”这句话似乎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她自信的笑容总是能点染别人。

水澈嘱咐水族众人各自回去疗养,整顿屋舍,一番感激之后,纷纷开始活动起来。水澈带来的人帮助重修堤坝,以防其他意外。而她借着巡视帮忙的由头,混入人群,暂时摆脱监视。

经此一事,她或许会学着成长,逐渐变强,或许会慢慢看清事实背后的真相。“旭天,”水澈凝望着辽远的天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谢谢。”她能够回报旭天的竟只有一句感谢。“或许被我遗忘的记忆里有关于你我的回忆,我会努力想起,而现在,我是你的对立面,我是申岸的女儿,抱歉。”她做出的选择就是让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在悔恨中错过,就算她知道结局,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决定。

她始终相信申岸对她是能力上的否定,“如此,你才是水澈。”虽然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但心中的失落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减,那张瘦削的侧脸隐忍了太多悲伤,以至于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照顾好自己。”只觉身旁人影闪烁,待看清时,已是满目海蓝。他们之间有太多难以说清的故事和不可违背的原则。

又剩她一个人了,一道凛冽的蓝光袭向空中,结界消失,隐匿在暗处的翎晖察觉到毫不隐晦的灵力波动,逐渐靠近海岸。只有一片大海为纤瘦却坚定的身影做背景,只不过她似乎更深沉,更具人情,却更能经历风雨。暗影逐渐隐去,他对水澈实在是没有任何不满。不经意的无声苦笑,何时竟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如此伤情?

周遭花木葳蕤,佳木繁荫,群鸟百啭千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海洋,自有一种清明深刻与悠远。劫难之后是难得的平静,所有人正在从悲伤中缓解。

南嘉一袭红衣似火,灼伤了天涯。双目含情凝睇,不似水澈般清冷淡雅,她的美高调绝艳,在不醉流霞的漫长时光里,是纯粹的灵性悄然开花。“南嘉,你可知五百年前我身在何处”山山水水去哪里找寻一个或许存在的往昔。“我们在此长期隐居,未曾与外界有过接触,你的那五百年,抱歉,我并未参与。”明知结果,仍抱有幻想,这是她最忌惮的错误。渴望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什么才是想要的答案?自己都不清楚。

绿洲,无边且无岸,河川,春去春又还。流水花落春去,世事如此,天上人间。“你似乎并不快乐。”她自认为擅长揣测人心,总觉她眉间有一股化不开的情绪,不显山露水,察觉不到任何不妥,作为同族,她总是能察觉出什么。“快不快乐重要吗?”水澈凝望远处的浪潮,她的心里从没有给自己留过位置。“大海之所以伟大,除了它辽远壮阔,坦荡博大之外,还有一种涤荡心胸,净化心灵的力量,”的确,将自己置于波澜壮阔,多少会感到畅意悠然。“作为掌控整片海域的神,你这话当真是不负责任。”南嘉唇角轻扬,扯出一丝无味的笑。“在你之前,也有人这样说。”她是否对水族,对一切都置若罔闻,那为何她又会如此痛苦?

她不知水澈的过去,可一个人想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去,这该是多么悲凉。背负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在一个莫名的夹缝中艰难求存,当然痛苦。“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水澈反而笑得更加舒朗,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到她心底的人,她很庆幸,南嘉不是她的敌人。用不了多久,她便会成为自己最信任的人。

这份埋藏了很久的心事,终于在今日拿出把玩一番。也许南嘉还会参与她很多故事,那便是以后的事了。“我会记得,有一个地方,有一片汪洋肆意的海,有一位绝代风华的鲛人。”两人相视微笑,水天相接的地方,波光粼粼,烟气浩渺,沉鳞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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