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差的刺绣活儿是他的母亲亲手教的。当时,他还是八岁的少年,与母亲一起离开江家之后,母亲靠接绣活儿赚点家用补贴。可母亲的身子羸弱,经常生病,景差不忍心看着母亲在病床边辛苦刺绣,影响身子恢复健康。为了帮母亲分忧,他主动让母亲教自己绣,母亲欣然答应了。

他打小身子骨不强,不是练武的料子,而江家是武将世家,却出了个废柴儿子。因此,江慎非常讨厌景差。

他学刺绣的时候,从来没有使过剑的双手,皮肤细滑,十指纤细柔弱,正是学刺绣的好底子。于是,景差上手得很快,没过多久,几乎可以把所有的绣活儿揽过来,好让母亲安心养病。

虽然那时候的他受到了不少人的嘲笑,但是他明白,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他要所谓的面子何用?

景差轻手轻脚地走到孟惊鸿的床前,坐在床沿,看着那安静的睡颜,伸手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情不自禁地附身,在她小巧的鼻尖落下一吻。

他一生只为了两个女人刺绣,第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第二个便是眼前的她。

这时,一个密音传入景差的耳中:“上屋檐,有事找。”

这个男人,他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

夜空漆黑一片,月明星稀,四周万籁寂静,凉风飒飒,不时挑起屋檐上对立站着的两个人的衣袂,呼呼作声。

宗伯渠一袭蓝衣,额间一抹晴空之蓝,不染世俗,风华绝世,丝丝白发随风而动,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褐色眼眸里除了拔不出的忧伤之外,更多的是对对面之人的敌意和警惕。

“王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景差沉着脸,冷言冷语地道:“太傅记性不好,本王与太傅似乎无旧可叙吧。”

宗伯渠是大苑人,也是大苑大皇子季誉的司统军师。八年前,他为了能够让大皇子夺储,亲自深入夷奴境地,摸清局势,找准弱点,最后辅佐大皇子率领十万兵马成功踏平西北夷奴族。

自当夷奴族被灭了之后,昔日的兄弟情深,如今已变成了不闻不问的陌生人。

后来,不知为何,宗伯渠来到了天京城,被弦明先皇后也就是殷沃的亲生母亲相进宫中,担任了太子太傅一职,直至现在。

宗伯渠道::“臣来找王爷,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橘颂……是不是……没有死?”

每每提到她的死,他的眼前似乎就清晰地出现了那个熊熊大火的景象,还有从里面抬出来的那具被烧成炭黑色的、辨不清容貌身形的女干尸,心口似乎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鲜血直流,却不想去止住,想着如果能流干就更好,便可去黄泉陪她。

景差早已料到他会怀疑孟惊鸿的身份,但是这又如何?

自己把她交给宗伯渠,偏偏他不懂得珍惜,反而还将她逼至死境,生生捏碎!

无论如何,这次,绝对不会因心软而放开她的手,眼睛微眯,道:“她死了,被你害死的。”

宗伯渠在十万大军踏入西北的前一天,请求大皇子季誉将夷奴公主夏橘颂赐给他,以此保全她的性命。可她又是一个何等刚烈决绝的女子,怎会弃亲人百姓而独活于世?偏偏这人丝毫不了解她,不好好保护她。

“她……就是夏橘颂,对不对?”宗伯渠走近他,红着眼眶,异常激动得近似疯狂,定定地看着他喊道。

景差与他对视,眸底深沉而平静,道:“你错了,她是本王的发妻,孟惊鸿。”

刹那间,疾风骤起,皎洁的月亮躲进了云后,璀璨的星星也失去了颜色,云层加速漂移,双方之间传出的阵阵寒意令世间万物都肃然起敬。

宗伯渠后背的三千白发在空中飞扬,宛如一条条细长的白蛇,袖中的拳头紧握,隐约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忍着心口不停的抽搐,一字一句地道:“你爱的女人只有一个,除了她,这世间还有谁会让你如此心甘情愿地贴身保护?”

自从孟惊鸿进宫那天开始,他就发现,景差无时无刻不派人在暗地里保护着她。即便几年没见,但他与景差相识这么久,早已摸清了他的性子。

景差冷笑一声道:“太傅何其愚钝。这世上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哪一样不是变的?何况是人?太傅先前誓死效忠大苑三皇子,可如今不也为了报答弦明先皇后的恩情,易主于天定皇帝?”

八年前,夏橘颂葬身火海,宗伯渠自责万分,悲痛十足,继而一夜白头,颓丧疯癫,三年闭门谢客,无心政事。

大苑三皇子接到消息之后,不但没有想方设法助他走出困境,竟然还派人暗杀他。因为,三皇子听身边大臣说,宗伯渠会离开大苑,生怕肥水流进外人田,担心这个军事天才将来会为他国所重用,对北淮国实属不利,三皇子便先下手为强,取他性命。而宗伯渠只是个癫狂的,还不是等着被人鱼肉的傻子,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便连夜快马加鞭逃进了天定王朝境内,躲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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