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别墅,几十公里外都没出租车的一个地方。

阿昆在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给她,一杯自己喝,他是个粗人,不怎么会伺候别人。

“喝水吧,压压惊。”

吴佳敏坐在客厅里始终低着头,冷不丁,说了一句:“这里面有药吗?”

“哈!”阿昆笑了,低声笑骂:“我他/妈就知道你是装傻。”

“是不是脱衣服睡觉就能一直在这里住?不用回去?”吴佳敏问道。

全没有了在居巢里的那种傻样,一张素脸,倒是深藏不露啊。

“刚才还死活不走,现在又不想回去了?”阿昆点点头,“我花钱包了的人,当然不会让你随便回去伺候别人。”

吴佳敏二话没说,伸手就脱了连衣裙,一身洗旧了的内衣裤,满身的淤青。

“你哥打的?”阿昆从上看到下,这小身板,看样真没少挨打。

“嗯。”吴佳敏没有一点畏畏缩缩,也不害臊,就那么站着。

“你不听话?”

“我跑,每次被抓住就挨打。”吴佳敏不怕挨打,不怕疼,怕的是别的,那种东西让人绝望。但是她没有资格绝望。

阿昆翘着二郎腿,点了一支烟,说:“那你不行啊,往远点跑啊!”

“我身份证是假的。真的在我哥那里。跑不出去,就算出台,也有人跟着。”

“那你在我这儿也要跑?”阿昆有点好奇。

“我跑不了,你这儿太远了,下山起码半个小时。”

吴佳敏想了一下,说:“昆哥,我跟你睡/觉,我不要钱,你把我真身份证拿回来给我,这一年我保证跟着你,行吗?”

阿昆细细品烟,吐了一口气,随手把自己的西装甩给了她:“披上,上楼洗洗睡吧,一身伤,倒胃口!等我真睡了再说吧!”

斗斗的妈妈突然打电话来,说要把孩子接走。舍不得吗?也没有。毕竟是人家亲生的,她舍不得什么呢。

只打了电话,人一直也没出现。

叶之衾的项目圆满结束了,翻了几翻不知道,反正是赚了不少,卡也还给他父亲了。

公司里庆功宴一结束,叶之衾就赶到六安这里,只想吃她做的面。

六安早忘了要去美国看看的事,叶之衾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可是承诺了,只好认错。

“六安,我下个月又要去上海,没时间带你出国了。”

“哦。”六安应了一声,她其实也没时间玩,大家都很忙。成年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玩呢。

叶之衾以为她这是不高兴了,想办法讨好她:“要不你跟我去上海吧,年假的时候再去美国。”

“啊?”六安回魂一样,笑了笑:“你有年假吗?没关系的哦,我这边也很忙,要给迟老师策展。他的美术馆办年展,对了,好像也是在上海。”

叶之衾松了口气一样,说:“哦,那挺好。”

“你干嘛呀,怕我生气?都不像你了。”六安给他夹菜,说:“我就是听唐影说美国的画廊业非常厉害,是世界上最大的,想去看一看。她说她以前20天走访了几百家画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真羡慕她。没事,反正以后也有机会的。”

“羡慕她干什么。”

叶之衾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像不值一提。他个子高,餐桌有些矮,弓着背吃饭挺累的。六安随手在书架上抽了几本书,给他垫在碗下面。

听见他说:“美国有一万多家画廊,以后我带你去看。”

“你可从来不做承诺。”六安看着他。

叶之衾回应,“是吗,我记得我答应你很多事都做到了。”

“好吧。”

这是真的,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从不食言。

叶之衾仔细看了看碗下面的垫的书。《爱的艺术》,《好妈妈胜过好老师》,《孩子,你慢慢来》。

“哟,你这妈妈当的可够认真的啊。”

“怎么啦,不行啊!”

六安嘟嘴,低头吃饭,想了一下,说:“我嫂子要把孩子接走,可能最近就会过来。”

“那就对了啊,你没义务给她一直带孩子。”叶之衾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六安心里面主要是担心叶之衾舅舅舅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好受,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一下子没心情吃饭了。

“哎,你看,我还收了镯子,怎么办啊。”心里过意不去,收的时候不知道想什么了!

他全能看出来她有什么小心思,说:“没孩子她早晚也要送的。你不用担心他们,这事过去就算了,他们不会多问我的事。”

“你可真牛啊。”六安自己嘀咕了一句:“总感觉不太好。”

“那不然呢?”叶之衾看着她坏坏的笑:“要不咱抓紧时间生一个。”

“叶之衾你给我好好吃饭,吃完了打扫卫生间!都上锈了!”

“你还知道啊!要是没有我,你就过的猪窝一样。”

“我没有!”

没多久,斗斗的妈妈来接他了。是坐船过来的,正好就住在了码头边的酒店里。身边带着保姆,保姆带斗斗去玩了。

六安和这位前嫂子坐在酒店餐厅里,点了两杯饮料,却谁都没有喝。

她说:“谢谢你替我照顾斗斗。”

六安对待这些人,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终归是冷漠的,说:“斗斗很听话,我还挺喜欢他的。”

她从皮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推到六安面前,很客气的说:“真的谢谢你了,这段时间斗斗吃你的用你的,还上那么好的学校,你有心了。还有,也谢谢你妈妈。”

他们结婚多少年了?六安一点儿想不起来,除了结婚那一天,他们从没再叫过一声妈,不过也没什么,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妈妈。

六安拿起卡装到自己包里,从来没有什么是平白无故的,也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付出就要有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

她大概是觉得六安过于冷淡了,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现在在上海。”

听说跟的是以前的同学,是个大老板,无父母,没孩子。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估计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又或许是她自己的父母亲积德。

“那挺好的。”六安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别的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她难以启齿。

“没有。我跟他们都不亲,我又不是亲生的,跟我关系不大。”六安确实是无所谓的。

她想了想说:“以前我妈总跟我说,不要嫁给穷人,人穷志短,早晚后悔。我没听,还跟他们吵。后来才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是真的惨。”

“他小姨家里条件不是还好。”

“那也只是小姨而已,会管他过日子的事儿么。”她继续说:“我小时候从来不知道钱是会花完的。结婚了才知道,过日子原来那么难,喜欢的东西太贵了不能买,生了孩子要自己带。过的不好不敢对父母说,因为谁让是自己选的,没有后悔药吃。”

六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接触的不多,可完全能看出来,这个嫂子,是个风花雪月的文雅人儿。过不了一点儿苦日子的娇贵人儿。能坚持到如今,算不错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在我眼里,你只是斗斗的妈妈,你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事。希望斗斗在上海过的好。”

六安想尽快结束这件事,她不想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世界真假难辨,没必要去多管闲事。

“你以后要是到上海,可以来看他。”

“再看吧。”

六安看了看外面,叶之衾大概已经在车里等的不耐烦了吧。他不喜欢等人的,都是别人等着他。

“我叫他过来跟你道别。”

六安看着一眼远处的斗斗,在跟别的小孩子疯闹,说:“算了,小孩子知道什么道别啊,过两天就忘了。就这样吧,再见。”

车边有几个烟蒂,叶之衾人不在车里,六安四处找了找,原来是在码头那边,在和阿昆说话。

六安慢慢走过去,叶之衾转身看见她,笑了。

谈话就此打住。

阿昆看见她,说:“哪天到酒店来吃饭啊,有美食节文化活动。”

六安提不起兴致,敷衍的笑了笑:“再看吧,也不怎么有时间,再说,你这里太贵,两杯水就百八十了。”

“打我脸啊,我还能要你的钱!”阿昆拿眼睛瞅着她和叶之衾笑,平时严肃惯了的人,连笑起来都有点凶凶的。

“昆哥,你跟我说句实话行吗,我继父是不是让人扔到公海去了?”六安憋不住话,直接就说了。

阿昆瞟了一下叶之衾,看着他的眼色说话:“也不一定,这种事真不好说,还有人出去好几年,人人都以为死外头了,结果没成想回来混成老板了。”

六安不是心思的哼了一声:“他什么德行我知道。”

转脸看着叶之衾,瞪着眼:“你们都骗人。”

叶之衾一把搂住她,少有的哄人口吻:“没有,你到车里去等着我,我还有事跟阿昆说呢。”

一支烟的功夫,也说的差不多了,阿昆踩灭了烟头,叹了口邪气,“干脆告诉她得了!这么撂着不是个事儿。让她妈回老家再找一个。”

“滚!”叶之衾笑骂出声,看了看车的方向,“让你别说就别说,我媳妇儿跑了你给我赔啊!”

“那我真赔不起,你这辈子,是载她手里了。”

阿昆看了一眼海天交接的地方,几艘渔船如黑色的点墨,说:“成!带到棺材里我都不会给你说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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