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唤地很大声,停在电线杆上的燕子都被吓飞。

希叶应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继续啃完那只鸡爪,欣赏着妈妈的小花园。

玫瑰、月季和栀子花都开了,争奇斗艳。小厨房旁边的葡萄架上叶子渐渐转向青绿,但还不算旺盛,枝叶间依稀可见几串黄豆般大小的果子,只是每年成熟能入口的葡萄没有几颗。

爸妈对此很佛系,当初搭这个架子主要是为了遮阳,不求收成。

和不争气的葡萄藤不同,龙眼树的叶子密密麻麻、又油又亮,不用费神寻找就能见到一簇簇的小果子,小拇指甲盖大小,生绿生绿的,看着好生欢喜。

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她吮吮手指,才意犹未尽地下楼。

希叶在楼梯转角处就瞧见自家老爸在沙发上坐着,茶几上放着几张A4纸和一小杯石榴酒。

她走过去坐在旁边,老爸就乐呵呵地把那几张纸塞过来,下一秒又嫌弃她油乎乎的小手。

被赶去洗完手,希叶再次坐在沙发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那两张纸。

那行加大加粗的题目——封闭经济环境下的可贷资金市场供需关系转化的条件,醒目又显眼。

她随意翻了翻,发现没有一句话能看懂,又塞回老爸手上。

“觉得写得怎么样?”老爸问。

“给我看这个干嘛?我又看不懂。”

“哪个字不认识?”

“哪个字都认识,连成一句话就不懂了。”

“那……你看看,文笔怎么样?”

“这是报告,是论文啊,又不是文学作品,有什么文笔可言?”

闻言,他的表情,好像大受打击。

希叶皱着眉头,然后用舌头舔舔嘴唇,尝试着开口:“嗯……不过,有大量的数据引用,这保证了可信度,”食指指着论文上的某个数字,又指着曲线图,“还有图表,让读者一目了然,又避免阅读的乏味……”

再也憋不出来的时候,在餐桌上酿玫瑰酒的妈妈终于开口:“得了吧,她一个中学生哪里懂得经济学的东西?你也听她编。”

老爸甘之如饴地笑着,“听她编我也高兴。”

希叶见他双颊微红,以为他喝大了。

冰糖被塞到瓶子里,落在花瓣上,不时和瓶身磕碰发出声响。

妈妈嗤他:“嘚瑟。”

酒塞子“砰”的一声被拔掉,米酒被倒进玻璃罐里,酒香四溢。

希叶这才反应过来,问:“这是你写的?”

作者不回答,也不看她,只是嘴角快翘到天上去,一脸臭屁样。

“哟,可以啊老向!”希叶故作老成地拍拍他的肩膀。

后者凑过来,装模作样地在她耳边说:“还在期刊上发表了。”

“哪个期刊?”

“告诉你,你又不认识。”

“……”

这人的嘚瑟样,和方才求表扬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希叶微微扯动嘴角,想打人。

院子的铁门传来拉闸的声响,伴着三叔婆喊“叶子”的声音。

希叶一边应着,一边跑出去开门。

三叔婆一手拿着一包东西,一手抓着铁闸,向里头张望。

希叶开门,将老人请进屋。

“哎哟,酿酒呢,怪不得这样香。这次又是什么酒?”

“玫瑰酒,这第一次弄,不晓得能不能喝。”

“成了给我留一小壶行不?上次的石榴酒,我都没舍得多喝,现在也快喝完了。”

“当然好啊,我本就这样想着呢。”

三叔婆笑得乐呵呵,想起前来的目的,又说:“对了,给你们捎了点儿凉茶。这次都晒干了,好储存。”她将草药放到餐桌上,打开包着的报纸,里面有五小捆看起来像树根的东西。

“您又上山了?您老自己一个人上山,都跟您说过,不安全。”爸爸双手递过一杯热茶。

三叔婆接过来,喝了一口,摆摆手,“我没爬上去,就在脚边上逛了一圈儿,腿不好,走不上去了。”

“腿疼又犯了?”向植问。

“老风湿。”三叔婆摆摆手,不甚在意,转而对希叶说:“叶子,你过来,帮我寄点东西给向阳。”

从向阳家回来之后,希叶转过身就抱着老爸的手臂,撒娇:“爸爸,给我安个秋千吧,就在咱家龙眼树上。”

“听说你又赢了?”

向阳在电话那头问:“你怎么知道?”

“三叔婆说的,我去帮她给你寄东西。”

“又寄什么东西?”向阳问。

“两瓶酱菜,一袋饼,和好几本书。”向阳在那边“啊”了一下,希叶也没理,“我劝过她,说反正你也不看,寄过去没必要。”

叹了口气,向阳这会儿有些生无可恋:“她会抽查,甚至让我写读书笔记。”

希叶笑了两声,不厚道地说:“她还问我要最近的书单。”

“……”

夜里起了风,有点凉。

希叶起身关了窗,再去披了件外套,继续说:“她最近对空手道挺有兴趣的,还问我是什么。”

“你告诉她了?”

“哪敢啊?我跟她说,就两个人在比划太极,谁比得规范谁就赢”希叶耸耸肩,“老人家就是好糊弄。”

“别告诉她就行。”

“是不是又受伤了?”

向阳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这种比赛哪能不磕着碰着?人生嘛,很多时候都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希叶不想拆穿他装深沉的伎俩很拙劣,又问他:“下学期就是初三了,我听说没有北京户口不能在北京参加中考,你怎么办?”

“我小姑都打听好了,有些学校是没有户籍要求的。”

希叶撇撇嘴,“你小姑对你真是没话说,都宠上天了。”

好一会儿电话都没有声音,良久,才听到他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希叶想不通为何少年说那话时语气沉闷,就像她想不通,被人全心全意疼爱着,有什么不好。

唐洛谦坐在书桌前,英语书翻开,英语单词却一个也不入脑,手机放在旁边,还没暗下去。

唐讯维在广州又开了家分店,今天在饭桌上第一次问,要不要搬家去广州。

像是随口一说,却让唐洛谦心头一颤,嘴巴里的食物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给阿公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他不反对,只是不愿同去。

他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里面有他从小铃铛和向阳空间偷来的照片。

希叶在屏幕上笑得眉眼弯弯。

他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晚的月亮如约出现在窗外,不厌其烦地俯瞰着她的芸芸众生。

万家灯火里,有些人的忧愁,只有月亮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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