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至节刚过,节庆的喜气还没散尽,恰又迎来羲纵长女的百日宴。因是位小郡主,又乃姬妾所出,理应不能大操大办的,接了赏赐,自家屋里庆祝一番便罢。但这是长皇子的第一个孩子,上门拜贺的人不少,皇子妃又把宴会筹办得平和而不失格调,倒也显得热闹。
羲苍差人把南苑含苞欲放的两株珍品牡丹送去宸贵妃宫里,只道是贺新孙承欢膝下之喜。等天色晚些,便命人将老常伯备下的一笼金玉、一笼古玩、两张翡翠狐毛皮、两坛百味散尽数呈入羲纵府邸。
羲纵成年娶了亲,皇帝便把这座紧邻宫城的最风光的府邸赐给了他。宦监高声通报引进门,羲纵笑面迎出,略略扫过几名青衣小宦监手中高呈的贺礼,眼中已带上了疑色。
这般重礼,万万不是一个小郡主能承受的。
羲苍道:“这是皇兄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父皇的第一个皇孙,自然担的。”
宴会设在第二重院廊湖畔的花厅,闹中取静,既不显得沸腾,也不至冷清,恰到好处的雅致。
酒过三巡,气氛也热络起来,便有些贪恋美色的男宾,借着酒意放眼朝舞姬扭动的小蛮腰瞄去。羲苍醺醺然朝座下昭月公主道:“久闻皇兄府里只收罗一品才貌,这舞姬容貌上乘,舞技却不见多出色,我看皇妹也比出一截。”
昭月公主扭头看她:“大哥府里的舞姬举目洛犀城已属难得了,皇姐难道有更青睐的?”
“本宫自诩我宫中舞姬,至少能与之比拟一番。”羲苍醉眼眺向旁座羲纵,“不知皇兄容否?”
羲纵抿了口酒,淡淡笑道:“家宴无需拘泥,况得瞻皇妹青眼所加之属,幸甚至哉!”
羲苍摆摆手,舞姬悄然退下,已早有内侍揭起帷幕,七八个二八芳华的少女莲步几移飘然而至。乐师启了奏,蹁跹少女俱都踩着乐律盈盈起舞,都是纤细如弱柳的身肢,翻转如蝶,绯色轻纱跃动如霞。
尤其领舞的少女,圆润丰盈的脸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眉间一点朱砂更添万般娇怯羞怜的风情。
堂下不明所以的宾客都放下玉盏银筷连连叫好,赞不绝口。羲苍颇有些得意:“皇兄以为如何?”
“天阙宫娥仙乐舞,也不过如此罢!”羲纵给她斟满杯,又给自己斟满,举杯敬过去。
“女为悦己者容,难得皇兄喜欢,便送予皇兄解个闷儿如何?”
羲纵举到唇边的酒杯一顿,又听她叹:“至于步家的六小姐,不过庸脂俗粉之流,想来皇兄也不会放心上。皇兄也知我母妃不喜闹,终年深锁南苑,甚是无聊苦闷。羲苍不孝,无能侍奉左右,唯有这么一个陪着解闷说话的人,皇兄若要了去,且不断了母妃念想?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咱们兄弟姐妹里头皇兄又最是孝老贤幼的,想必不会为难,还请皇兄收回成命。”
临近吉辰良日,长皇子府邸向镇远将军府传达的信札里却去了暮歌,新晋了旁人。最高兴的除了暮歌,便要数薛姨娘了,倒是四小姐宠辱不惊。众人一早还想去安慰暮歌两句,等转头看见她裂到耳朵根的笑脸,顿时面面相觑。
暮歌让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在皇宫角门前跳下车便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往南苑跑,这一路的宦监宫女跟她混熟了,也见怪不怪。
羲苍牵红鬓烈马去马场溜达一圈回来,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就见她撞开门口内侍扑过来,冷不丁撞了个满怀。
她把脸闷在自己胸口,羲苍听到闷闷一句:“夷羌,谢谢你。”
羲苍想了想没推开她,只是硬巴巴道:“别自作多情了,我这么做不过是见不得人把主意打到我宫里而已。”
岂料她搂得更紧。
自从被长皇子退了名,媒婆几进几出步府门槛却再也没指过暮歌,府里上下时常暗中讥诮,她也无暇理会,乐得自在逍遥。
清平日子一连持续了大半载光阴,直到羲苍南下治理匪患回来,大理寺收监了一名黎辽安插在离川朝中的细作。
大理寺加急审理的讼折一层一层呈到龙座前,皇帝翻开粗略扫几眼,已难抑震怒将折子摔在高堂下。满朝文武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长达六页的讼折,一条条一目目记录了离川国高尊御国公主的羲苍是怎样独身孤入万士包围的敌营,怎样同敌将秉烛谈下助其夺帝割三城谢礼的勾当,怎样将一出苦肉计演到极致,怎样佯挫敌军树威望,又怎样利用南下机遇暗中招兵买马排军布局密谋着逼宫夺权。
御林卫从她严加布守的书房内找到一鼎燃香炉,通体玲珑,浑然天成之中却是机关密布,工部最巧手的一帮匠人小心翼翼赶了两个时辰的工,才在夹层暗格里拆出了十几封密信。
雪白的笺纸放入影水中一浸,端端正正浮现的赫然是她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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