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距离并不遥远,有生就会有死,有死也会有生,好比两条道路的连通天桥,左右两侧都是入口,也可以都是出口。但是人们对死亡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与苦痛,却对诞生有着一种溢于言表的欢喜与激动。其实,伊始与终结的本质是一样的,凭空而来的东西必然会有它离去的一天,而恒古不变的,则是我们脚下的土地。
久居深闺的第四皇女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死亡,她在羊皮纸书,在宫女细碎的讨论声中,在墓地的石碑旁,都感受过“死亡”这个字眼。那时的第四皇女并不能理解这个字眼,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幅抽象派画家的画作,如果不了解这部作品的作者,那么永远也不会了解作品真正的含义。
“死亡的含义……”年幼时的第四皇女摇了摇头,她曾听别的宫女说过,自己的诞生导致了母亲的难产而死,皇帝得知爱妃逝世的消息后精神恍惚,甚至开始不承认第四皇女是自己的亲骨肉,以对待普通宫女的方式来对待她。在旁人的眼光里,第四皇女是可怜的,未出生时就注定是庶出,而且一出生连庶出的身份都被剥夺了。不过第四皇女并不在意这些,她想弄明白死亡的含义,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字眼,自己的诞生带来了母亲的死亡,而母亲又是一个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不过皇帝却很在意这件事,甚至因此决裂了父女关系……年纪尚小的第四皇女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些,难道这些都是假的?这些都是流言吗?
流言蜚语这个东西第四皇女也听到过很多,宫女们总是在偷偷摸摸地议论一些事情,比如皇子其实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而皇子的母亲正是伟大的法师花之女王,也就是说皇帝一直都没有儿子,他只好把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视为儿子。第四皇女认为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她觉得皇帝没有理由怎么做。可是,宫女们说得却越来越离谱,比如第一皇女和第三皇女都是花之女王的女儿,这不就是说皇帝和先帝的女人发生关系了吗?这怎么可能……
第四皇女无法理解死亡与流言的关系,她不愿相信宫女们所说的,但是却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解释。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去询问宫廷的厨师长,因为厨师长会经常给第四皇女准备点心,所以她觉得厨师长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
“叔叔,你的料理做的这么好,一定很受皇帝的重视吧。”
“那当然啊,毕竟先王在世时我就已经是厨师长了。”
“不过副厨师长的料理貌似不是很优秀,但也受到皇帝的重视了。”
“唉,谁让他是皇帝的远亲啊,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啊。”
第四皇女在享用点心并与厨师长闲聊时,暗中把自己的困惑表露出来。厨师长愣了一下,没曾想这个小女孩的思维居然这么缜密,他蹲了下来,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与皇女相同的海拔,和蔼地说:“孩子,你现在无论怎么思考,都是无用的,你要比你的哥哥姐姐们优秀,机会总会来的,但是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了。”
举着菜刀的第四皇女结束了自己的回忆,她的意识从光怪陆离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中来。眼前的厨师们一个个的倒下了,手持菜刀,身着厨师服的厨师们完全不是全副武装的叛军的对手。叛军们虽然没有了首领,但是那种欺凌弱小和无尽杀戮的快感驱使着他们,叛军像一群挥舞着屠刀的机器,麻木地完成着他们的任务。
望着血泊中的残肢败体,第四皇女似乎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也理解到了皇帝当时的痛苦,淹过了她的脚踝的血浪留下了不可褪去的颜色,就犹如死亡,逝去的再也不会回来,诞生是凭空而出,人们会为多得而欣喜,死亡是凭空而灭,人们会为缺失而悲戚,第四皇女再一次地回想起厨师长曾经为她准备的甜点,她也回想起了自己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奇怪符号,而把那些奇怪的符号串联在一起再读出来……
一名被板甲保护着的叛军提起了手中的勾剑,冲到了迷茫的第四皇女面前。第四皇女仍然停留在回忆的深深漩涡里,她看到了图书室里飞舞的红皮书本,在半空中犹如鲜红色的蝴蝶一样不停地起舞,而后它又平滑地溜进书架里。第四皇女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吐字清晰,她感觉有一股热浪在自己的胸口处涌动,犹如滚烫的蜡油滴落进去,灼热中有着些许痛意。
没错,此时此刻第四皇女看到的并不是回忆中的景象,而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只不过使用魔法的第四皇女因能量消耗过大而神志不清,将眼前的景象幻化成了回忆中的景象。
在半空中飞舞的血蝴蝶,并不是红皮的书籍,而是叛军的肺脏。那个叛军胸口处出现了一个西瓜大小的深洞,与其说是肺脏被人掏了出来,不如说是肺脏不由自主地飞了出来,就好比是潮汐时受到引力影响的海浪,朝向哪里完全超出了它们自身的控制。
在敌人倒下的瞬间,第四皇女半昏迷地瘫坐在血泊里,刚才发动引力魔法的消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引力魔法是一种高阶魔法,就算是位于法师顶端的强者都摒弃了这种魔法,因为引力魔法需要吟唱的箴言繁复枯燥,消耗的魔力是按照百分比计算,而且稍有不慎就会发动失败,甚至会把自己的性命给搭去,总体来说这种魔法性价比极低,几乎没有人会使用它。当时的第四皇女也是处于一个极为绝望的情况,激发了身体里蕴藏的潜能,如果放在平常,她肯定是发动不了这种高阶魔法的。
不过,那帮杀红眼了的叛军可不会在意这些,一个队友不明不白地死掉了,这种事在战场还会少吗?没有人来得及挂念,也没有人会特意理会,所有人都在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地窖里血红色的酒液和流淌的鲜血混合在了一起,它们没过了脚踝,好比沙滩里缓缓涨的浪潮,拍打在岸边的岩石碎屑。不停的喊杀声中,一个又一个身影倒下了,
第四皇女无助地半躺在地,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望着在血泊里漂浮着的若干尸体,还有那颗冲破了板甲的肺脏,她看到了真正的残忍。第四皇女也多次考虑过残忍这个字眼,她曾经认为皇帝对待她的态度就是残忍,不过现在,她领悟到了真正的残忍,理应出现在战场里的景象来到了皇宫,不,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只应该发生在地狱里……第四皇女的思维再次混乱,而叛军已经彻底冲垮了厨师们的防线,他们挥舞着勾剑,一步步地朝着皇女逼来。
第四皇女发现,这次的思维混乱并不是由心理作用导致的,而是由就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也供应不的氧气需求所导致的。储存酒液的地窖并不算大,再加里面混战的人数众多,慢慢的,地窖里面的氧气就被耗光了。
混战的敌人相继倒下了,他们大多数是因为缺氧而昏迷,没有昏迷的也处于神志模糊的状态,一些靠近地窖出口的叛军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他们见情势不妙,夺门而逃。
由于第四皇女没有激烈的运动过,所以她受到的影响也小一些,只见眼前的叛军因缺氧而相继倒下,他们手中的钩剑无力地垂落在地,第四皇女趁机挣扎地站起身,凭借着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氧气,蹑手蹑脚地逃到了地窖的门口。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发现剩余的叛军都丢盔卸甲狼狈而逃了。第四皇女推测,敌人误以为昏迷是法术起的作用,所以才会如此的恐惧,以至于溃不成军,狼狈而逃。
身处地窖走廊的第四皇女回过头来,望了望死气沉沉的地窖,里面大多数人都应该只是缺氧性昏迷,并没有死亡,稍微抢救一下还是可以救回来的。不过第四皇女咬了咬牙,她的眼角湿润了,眼泪不争气的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英雄,自己救不了厨师们,而厨师们却用生命来保证了自己的安全,那又有什么理由辜负他们的信赖呢?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叛军出来!第四皇女用手抹了把眼泪,慢慢地关了地窖的门,地窖的门很重,在关闭的时候不停地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这时,第四皇女再一次回想起了厨师长给她准备的点心,松软可口的奶酪皮,入口即化的奶油,覆盖在金黄色的蛋糕,她的思维再次混乱,她怀疑厨师长根本就没死,只是由于失血太多而昏迷了,如果现在冲回去的话,或许还有挽救的手段……
地窖的门还剩下一点点缝隙就要关闭了,而这个时候,第四皇女却停住了手,她的理性告诉她应该把地窖门关,可是她的感性却阻止了这次行动。第四皇女就犹如一个失去了双拐的瘸子,表情挣扎地瘫坐在地。突然间,第四皇女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呵呵,不愧是我的妹妹啊。”居然是一个萝莉的声线,第四皇女曾经听到过几次,这……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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