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物理题,则充斥着杀伐和战争。

比如一道很正常的重力抛物线计算的风格,就是以“第三次齐越江口海战”为切入点。

假设给出葵丘之盟号的主炮出膛速度、主炮仰角,假设空气阻力为定值,那一战中葵丘之盟号一炮命中越国的主力舰,在不计空气阻力的情况下,试算两舰之距离。

这让陈旭有些不适应,前世过惯了安稳的日子,一时间看到考试题中标注出的厮杀和战争,着实有些不舒服。

之后的几门科目的考题切入点,也不太正常,似乎在不断地提醒着陈旭,这不是前世那个安稳的时代。

他对这个有齐王的齐国,没有丝毫的认同感。物理试卷上可以让齐国贵族们欢呼雀跃的主炮命中题目,在陈旭眼中反倒不如无趣的神奇小木块、光滑平面之类有趣。

之后三天的考试,仍旧有很多这样的题目,贵族的荣耀武功、列国的纷争厮杀。

陈旭只觉得有些疲惫。

这种疲惫和难以认同交织在一起,终于在考试的最后一天爆发了。

最后一天考的是《乐理》、《仪礼》等内容。陈旭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了交白卷的准备。

可真正看到那些题目的时候,陈旭这几天压抑化成了不屑和不满。

他这双手从九岁就开始在木器厂做学徒维系生存,现如今却要问他鼓瑟吹笙;他这一家人被穷逼得死了快一户口本,却要问他穿衣佩玉的礼仪。

陈旭既有怨气,也是因为他真的不会,五井里的那位神秘的先生没教过他。

他很清楚为什么要考这两科,痛快地交了白卷,收拾好随身物品,转身就走。

刚出大门,陈旭立刻被一群早已经在这里等待的人围住。

“你好,我是《淄水士报》的采风女,看到你是第一个从贡院里出来,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淄水士报》是临淄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主要的受众是临淄的士人阶层,他们才是读报的主流。

采风女类似于陈旭理解的记者,采风之说,化于古意。

淄水士报归属于春官宗伯管辖,大宗伯之下有少宗伯,少宗伯之下的民风司直管报纸,采风就是采民间风闻。

这个采风女,年纪三十多岁,眉眼间涂抹了一些脂粉,大热的天让那些脂粉妆有些花了。

采风女的肩膀上站着一只小鸟,长得有点像是鹦鹉,若不是采风女手中拿着纸笔,陈旭几乎要把她当成海盗了。

这貌似鹦鹉的异鸟,名为“摹答”。

《海外南山经》有载,此鸟状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凡有对答,必摹答者之音,三日不忘。三日若问,对答如初。

就是说这种叫摹答的鸟能够学人说话,如果是驯养的,可以记住回答者的话,三日之内只要用同样的问题询问,它就会给出当日的回答,丝毫不差。

采风男女多养此鸟,以为记诵,日后整理。

陈旭被最后一天考的《仪礼》、《乐理》弄得心情烦躁,心里有些怨气,没好气地道:“咋?你想问啥?”

“我看到你早早就交了卷子,这一次考试的题目难易如何?”

陈旭没好气地指着自己的短发道:“短的,没有束发。有些题目,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的,你看我连块赝品的破玉都佩不起,进死他娘,却问我玉佩的形制该如何选择?宫商角徵羽又分不清,只有交白卷才能完成考试的样子。”

采风女听到话语中夹杂的一些齐地市井的骂街之音,尴尬地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得多了,便容易说出一些不好的内容,到时候少宗伯和民风司那边也不好交代。

“那你是说除了这些科目,其余的对你来说都非常简单?”

陈旭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能说非常简单,这么说的话显得有些骄狂,只能说还行吧。我运气好,有个好先生,他教了我很多,足够完成那些科目的考试。”

采风女心下暗笑,她已经听说这一次九数科的题目极难,看到陈旭自信满满的样子、听着陈旭嘴里的怨气,笑了一声揶揄道:“那看起来你对考入学宫很有信心。”

“不过,有人说,你们贫民子弟考入学宫的功利性太强,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为了探究天地之理,已落了下乘。我们也知道,每一个能够参加考试的贫民学子必然不易,那么你又是带着怎么样的想法去苦学的呢?”

陈旭有些不屑,嗤地一声笑出来,坦然道:“哼哈,我肯定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考学宫的啊,这有什么?我九岁就在木器作坊做学徒,那时候每个月只管饭,三年后才有了微薄的薪水。”

“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学问、艺术、美等等;所以,吃喝住行这是基础,人们对美、法、艺术的观念,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不是反过来。探究天地之理也是为衣食住行服务,而非相反。”

“况且,天理不仁、不义更无情,不会因为你有探究他的心就会展现给你、不会因为你学习的原因高大上就顺从于你,当然也不会因为你学习的目的低贱就拒绝你。不仁不义无情,便最公平,我认为……”

他下意识地用着前世的那一套三观来回答这个不怎么善意的问题,采风女却在那个“我认为”后,立刻打断了陈旭的话,面色看似依旧,强挤出一丝微笑将话题转到别处。

匆匆又问了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后,就请陈旭赶紧离开,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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