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全部后撤!两翼不要露头!”狄蒙大声吼着,还不能正常行动的身体绷得笔直。

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一只黑色的大炮。

仿佛昂扬着的巨龙之颅,在海天之上张着血盆大口。

狄蒙能想到的所有关于形容它的词语,不外乎生灵涂炭,碾压机器。

那是什么?

海精炮,一门完整的海精炮。

人间凶器,不仁不义。

那一炮如果完整的轰到,恐怕半个海匹斯的活死物种族都要去拥抱太阳远离人间。

在狄蒙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中,海精炮裂开了它残忍的嘴巴。

“回来!回来!回来……”狄蒙的声音一遍一遍调到回荡着。

他目眦欲裂,因为战场上有一位不听话的战士。

它萧索的站在同胞的前面,手撑着地面坐了下去,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近十米长的镰刀跌在地上有漫长的金属回响。

它的哭声像深夜里渴望母乳的婴儿,悲伤又充满了急促。

可是和那些婴儿相比。

它的哭声多出了贯透世事炎凉的后悔,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法后退的悲怆。

“所有人不允许前进,迅速往后退!”狄蒙额头上青筋暴露,“你们的英雄。”

稻草人在哭泣些什么?

大多数人都会没来由的哭出声来,其实并不是没来由,只是理由大多数很不堪。

它可能是因为怕死?因为害怕自己无法看清海匹斯的结局。

可它却只能如此。

有很多时候你是决定不了自己的,决定你自己的,永远是大多数人的决定和目光。

狄蒙甚至有点为稻草人悲哀。

至于悲哀在哪里,他不知道,因为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为了一个种群牺牲一个人,是天大的好事。

但从来不会有人说可以为了一个人牺牲他一整个种群。

没人想过这是否是公平的,哪怕是当事人自己。

是不是所有残忍的理所当然都需要打着一个善良与大义的的旗号去迫害一个原本可能可以开心过一辈子的凡夫俗子。

狄蒙不敢去想这些,倒不是因为一个感情,在将领来看,保大弃小从来都是优秀的执行战术。

他在想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公平是不是就是顺其自然?

狄蒙静静的看着那只大炮扭了扭他肌肉虬横的身体,吐出那道夜空极昼的光。

光芒吞没了所有的其他,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与听觉,只能尝到虚无的味道。

稻草人抬了抬头,眼睛里很平静。

它底下那一丛还未消散的枯草生长起来,像是即将死去的人不断挣扎的手掌,干枯瘦弱,但不会有人低估那种力量。

可那团虚无的光所做的就是将它同化,一丝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消失在天地之间。

然后稻草人挥了挥自己的手掌,飞吻,像是在和这片土地道别。

“再也不见。”狄蒙冲着它的背影挥挥手。

它拼着最后的力气挥动镰刀,逆着光芒不知道在为了什么而战。

感情,还是荣誉,抑或是什么。

若说感情,后面成百上千个人,有哪几个真正和它天天合被而眠。

若说荣誉。

千百年的后世又才知道几个英雄。

最后它与白光交融,两相不见。

只剩下一把孤独的镰刀。

然后也消失不见。

地面上有一片销蚀的坑洞。

然而盯着的是另一边。

船上的那四个人,一口血喷溅了出来,身体向后栽倒。

稻草人的能力是什么?

它像是一种巫术,将所承受的一切奉还到它所能控制的范围内。

就像是替身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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