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不能自抑道:“哈哈哈哈臣想起幼时,不知叫她家孙儿吃了多少苦,那小郎君如今见着我都要避开去,倘若知道自家祖母因着我俊俏,看上了我去做他家东床,怕是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哈哈哈哈哈”
官家顺势也笑了接茬道:“哪有人自己说自己俊俏的?也便是你不知羞,还敢用东床两个字,你也看看你哪里有个东床的样子?”
圣人见他们一心避开这话题,便是再不会再多言的,也“呵呵”陪着官家干笑几声。
时候差不多了,是安起身告退,官家也起身要往垂拱殿去,说是还有朝臣等着奏事。
是安便同他一起出来,先送官家上了檐子,然后才请求道:“是安请旨,之前听闻大公主也同人蹴鞠玩儿,正巧前日得了一个很好的鞠,想奉送给公主,不知今日可否去拜见请安?”
官家盯着她的笑脸,拉出一丝苦笑,眼睛里也有些犹豫。
是安抿了抿嘴唇,忙自己又笑着说:“是臣唐突了,公主不日出降,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臣便不去打搅了,鞠嘛,官家给了是一样的。”
官家知道她乖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也笑道:“吾儿甚是乖巧,便去看吧,你今日过生辰,想来你姐姐也想看你呢!”
是安还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看着更显纯真,“算了算了,臣……如今这样大了,很不该总往禁中去了,臣等姐姐出降了,再去李府叨扰驸马都尉去!”
官家遣了小黄门用檐子送是安出右承天门。
是安从黄门内侍手里接过原本要一并送到公主处的东西,微微施了一礼,便要离去。
“程侯稍等”,送她的小黄门忽然出声唤她。
是安脸上的失望还没来的及收回,便瞧见檐子后头正疾步赶来的梁怀吉。
他帽子上软脚幞头的两翅搭在肩上一晃一晃,身后头还跟着四个小黄门各自抱着一个大盒子。是安一下高兴起来,伸腿想也朝他跑,余光又瞥见旁边立着的内侍们,又收回已经伸出去的脚,好好地立定。
怀吉已赶过来,轻轻喘着气,两道长眉毛的眉头拧在一起,脸颊的梨涡一闪一闪。
是安带着窃喜,拱手先开口道:“中贵人。”
怀吉也忙行了礼来,“程侯安,公主娘娘遣小的来送程侯。”
是安低着头偷笑:“谢公主娘娘。”
怀吉的气也喘匀了,不慌不忙地打开叫小黄门们打开手里的礼盒,“奉大公主殿下钧旨,今赐宁化大将军、上护军、长安侯爵程卿,定州缂丝西府海棠卷轴一幅、上等浮纹海棠花罗一匹、四色百花孔雀锦一匹、上饶醒骨纱一匹。”
是安躬着身子,微微皱起眉头,不由地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四经绞罗领巾来。
东京已经不流行胡服,改流行送丝罗绸缎了吗?
“宁化大将军、上护军、长安侯爵、赐紫金鱼袋,臣,程是安谢大公主殿下恩典”,是安揖礼道。
“公主尚有言语”,怀吉看着她官帽两侧的直角幞头连连蹁跹,忙又说道:“‘天也冷了,不许贪凉再吃那些冷饮子冷酒,怎么也要明年端午以后再说’。”
是安不禁哑然失笑,低声朝怀吉道:“不吃了,不吃了,我等着吃公主姐姐的酒呢!”
怀吉也摇头浅笑,又朝她还礼。
是安觉得真麻烦,这礼施来施去的,好在明年公主姐姐就出来了。她想着这个连忙从送她的黄门手里拿过自己没出去的东西来,瞧了瞧怀吉,又扁着嘴看了看来送她的黄门内侍。
想了想,还是先对那内侍恭谨的道:“里面是我家里新制的茶同一件我昔日从禁中穿出去的鹤氅,还请中贵人一看。”
那内侍惶恐道:“便如此,何必一看。”
是安挑了挑眉毛,转身便往怀吉怀里一送,悄声道:“哥哥收好。”
怀吉一惊,是安已经背着手晃着头出去了。
金玉镶着的犀带看着重过她的腰,紫色袍服衬的她更白皙,小小的头上一顶又大又长的官帽,两翅直直划出去,不像是她主动晃着头,更像是,这帽子太重了压着她的头晃。
犀带也罢、紫袍也罢,官帽也罢、官帽的两翅也罢,连着黑头靴、金鱼袋,还有那块麒麟佩,哪一样穿戴在她身上,都教人觉着不合适,怀吉唇边挂着笑,手里的东西还有些沉,“生辰日好,小公子”。
她何时又从大内穿出去鹤氅了?
怀吉收了笑,躬身朝天子近侍施礼告退。
公主手里正把玩着官家刚刚着人送来的是安奉上的梨花鞠。怀吉回来先行了礼,又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朝公主问道:“是公子送的吗?”
公主带着一种不欲与人知道的高兴劲道:“她过生辰,做什么送礼给我?”
怀吉素来知道她对是安的那一份慈爱关心,一边打开是安给他的东西,一边回道:“是惦记着公主的身子,让您多动弹呢!公主不也一样?专挑着海棠花纹样的衣料往下送。”
公主摇头,语带嫌弃:“她也未必知道,那匹四色孔雀百花锦不知多难得的,都给了她,好让她穿出去招摇。”
“已近冬日了,又为何送去上饶醒骨纱?”
“也没什么,只有这一匹,好容易得了,便一并给她罢!”
公主笑着将鞠放到一边去,轻声道“便是故意难我”,又见怀吉盯着桌上打开的盒子发愣,便挥手退下旁边服侍的宫婢,上前道,“这又是什么?”
怀吉将是安送来衣服轻轻捧出来,撒开给公主看。
“真好看!是给你做的吗?”公主惊道。
原来是一件外袍,当初见到的是苍青色,她故意叫人改成了月色,材质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绫罗绸缎,最最寻常普通的布衣麻料而已。
怀吉眼睛里有淡淡地水光,待将这件放下,又拿了另一件展开,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襕而已,就是是安在街上见到苏辙穿的那一种,书生们都会穿的白襕。
“你去试一试,”公主的手轻轻拂过这衣物,不免鼓励怀吉道。
怀吉眼里的水光消散在他浓浓的笑意里,他将衣服重新叠起来,仔细地看过又看、摸过又摸,“日后吧!日后怀吉再穿给公主和公子看!”
终究会有些是失落,因连这最普通的书生袍服都穿不得,不过还好,还好在,日后总会有机会的。
公主的眼眶也不免湿润,心里只轻轻地骂是安:“小混账,又来磨人。”
唯有是安愉悦的心情萦绕在马车的四壁,她脑海中全是怀吉穿上白襕的样子,芝兰玉树、温润言晏才是怀吉原本应该的样子啊。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
“官人在唱谁的曲子?”马车外头李乙和马车夫也莫名都觉得心情舒畅。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晏元献的《蝶恋花》呀,你也要多读书啦!”
李乙和车夫:“……”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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