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本苦笑着摇摇头,以苍老的嗓音慨叹道:“负责?不过是承认所有恶行都是他做的。他是个恶魔,可惜天使没有降下落雷劈死他。各地贵族举兵反击,结果……我听说很多贵族居然背弃了荣誉,与这个人结盟。我还听说,连尊贵的科隆大主教干脆做了亵渎者,和罗斯人结盟。见多识广的您说说……真有其事?”
那是一个辛克马尔都觉得耻辱的事情,他不经意间白一眼埃本,意识到这位丧失大权的主教一直对往昔一些事非常记恨,今夜是一个发泄不满的机会,埃本正在拿话讥讽质问。
“如果科隆方面做了亵渎之事,天主自会惩罚他们。我们是神的仆人,又怎么可能要求天主做事呢?”辛克马尔搪塞道。
“我已经听出来了。依我看……你也打算学习科隆的哈德博尔德,去和罗斯人结盟?”
埃本表面上没有暴怒,可是这话听起来太伤人了。
辛克马尔被说得浑身颤抖,不过自己的同僚所言也不能说错。昔日埃本担任大主教,众枢机则各有职责,彼时辛克马尔就负责向北方世界传播福音的工作。他不需要本人亲自去险象环生的丹麦,于是派遣多位尊贵教士北上,其中就包括萨克森人埃斯基尔。
在所有北上的教士里,唯有埃斯基尔的工作最为成功,然而随着罗斯的崛起,一切布局遭遇沉痛打击。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说埃斯基尔的工作完全失败了,因为名义上的“罗斯教区”在遥远的北方与几乎未知的东北方建成了,当地的确存在一些信仰天主的人们,也有一个叫英瓦尔的丹麦族裔的年轻人做主教。
哪怕只是名义上存在,就不能说罗斯人留里克对天主充满仇恨。
这一情况与丹麦完全不同,毕竟当年查理曼北伐时杀死了太多信仰异端者,圣树被烧毁,那些祭祀邪神祭司更是被残酷手段折磨致死。铁蹄杀入日德兰半岛,杀红眼的法兰克骑兵不分皂白袭击丹麦人的村庄。
丹麦人在打渔的同时兼顾做海盗,千百年来人们都是这样生存的。怎料法兰克骑兵来了一次釜底抽薪的行动,无论如何丹麦人都要在岸上安家,村庄被挞伐,无数人被杀,逼得丹麦大首领只能跪下投降。
如今丹麦海盗也就针对性袭击修道院,故意杀死教士,此举明显就是蓄意复仇,诺曼人的报复也已经升级为王国战争。
辛克马尔犹豫之时不得不洗耳恭听埃本的质问,但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反悔。
“您不要再说了!”他说:“朋友们,让我们认清现实吧!我有信心让查理王子满意一切,但是那些诺曼人……如果我们不能安抚他们,兰斯城也会像是巴黎城毁灭。”
“毁灭?我们有高墙保护,那些诺曼人难道还敢袭击我们?”一位枢机带着怒气反问道?
“难道巴黎的城墙不坚固吗?我听说,罗斯人使用了一种神奇武器,巨石飞过塞纳河,硬生生砸毁了城墙。我们的城墙是真的坚固吗?如果真正坚固,当我们修造四座钟楼的时候,何必再将城墙修善?我们的石墙就是不够坚固,如果罗斯人决定攻城,我们如何抵挡?”
一番话说得众人无语,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埃本直接收起锋芒。因为再是伶牙俐齿,在绝对武力面前毫无用处。“那怎么办?您就真的打算和他们结盟?”
“埃本大人,在恐怖的武力面前,有时候我们只能妥协。就像四百年前野蛮人阿提拉包围了罗马城,教宗也是拿了大量的黄金劝说他们离开。教宗的举措是充满智慧的,罗马城得以保存,拿了钱财的阿提拉很快在内讧中被杀,野蛮人终究是野蛮人。”
“哦?您觉得给予那个留里克一笔巨款,他们也会陷入内乱?那个留里克也会死于内讧?”埃本说完就摇摇头,暗示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万一如此呢?”
“所以,您去莫城一事有着多个目的,也包括挑起他们的内讧?”
“我会看看情况尽量尝试。”辛克马尔当然不能确定。
“也许您想到了一些计谋。如果您的计谋被他们识破,您……”
“那么我就是殉道者。”
“这样的话,谁又能接替您主持大局呢?我是说,你一定要去莫城,您走之后,主教的工作由何人代理?”埃本说这话的时候,就把“我做代理大主教”写在脸上了。
埃本的暗示一下子引起多为年轻一些的枢机强烈共鸣。
因为兰斯作为历史悠久的大主教区,其中又能分出一些派系。教士内部等级森严的同时也在强调公平,能做到枢机一职的高级教士,理论上只要某一位人缘好,在召开评议会时大家投票表决,最为大家认同的枢机担任大主教。他们自行做出决断,理论上罗马方面也会直接批准。
然而法兰克王室频频干涉兰斯教区的事务,辛克马尔是被洛泰尔认可的大主教,他担任职位可没有得到所有枢机的认可。因为被囚禁的埃本大人回来了,当年所有针对他不公正的指控判决也被取消,既然埃本大人最终是无罪的,他就该恢复大主教的职位。
已经把持大权的辛克马尔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地位?!
但是,他的权力来源是来自于“皇帝”洛泰尔的支持,如今皇帝基本已经崩溃,哪怕为了自己的权势,辛克马尔必须找到合适的靠山。他首先需要得到新王查理的支持,其次,就是寄希望于重金贿赂,换来罗斯人“不再入侵”的许诺。
前者可以公开说明,后者只能向少数信得过的人暗示。
辛克马尔干脆做出重大决定,他始终知道埃本大人一直被很多教士拥护着,可埃本真的老了,老得已经看不清形势。
“您的提醒非常重要。当我离开兰斯后,埃本大人,就由您代行主教职务。如果我殉道了,诸位大可再开一场评议会选出新一届大主教。下一个就是圣母升天大弥撒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保证一年一度的大弥撒圆满完结。”
埃本猛地一喜,想不到贪恋权势的辛克马尔还有如此大方的一面?
“好吧。我会完美的履行我应有的责任。”言外之意,埃本就是大主教,如今不过是回归本职罢了。
辛克马尔提及儒略历八月十五日的圣母升天大弥撒就是有意的,他其实是暗示针对查理王子的加冕典礼,就应该与此盛会同时举行。
查理将成为法兰克王,而“圣母节”时兰斯城照例会挤满人。查理称王之际一定希望得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趁着盛大节日举办加冕仪式,还有比它更合适的日子么?
秘密的评议会就这么停止了。
原本精神激动的众枢机,他们在结束会议后困意立刻上涌。
不同于他人,一想到自己能恢复大主教的职务,哪怕只是恢复一段时间而已,埃本那已经衰朽的心终于开始狂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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