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在嗯嗯啊啊地应着,铎凰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有点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人”、“风骨”让他想起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人或事,便开口道:

“最近,有没有搜到那小子的情报?”

小太监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道:“没有他好像消失了一般。”

铎凰应了一声,心中却烦了起来,这个阴魂散又胆大妄为的侄子,搞不好会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一家小客栈的单间里,明通正端坐榻上闭目冥想,他活了这许久年岁,对许多事情看的早已是透彻,他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仗惊险至致,一个不小心便要葬身于此。

可地藏王菩萨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牺牲自己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能换来天下百姓安康,佛门香火旺盛,一死而已,又有何难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门是虚掩着的,张掌门请自便。”

只听得“吱啦”一声,门被推开了,来人便是张鸿辉,脸上春风满面,道:“方丈好耳力,现如今只消得听敲门的声音便已经能辨得出我是谁了。”一边说着,一边倒也果真自觉,搬了张圆凳坐在方桌边,看着方桌上有一青花小碟,上面摆放了好些瓜果点心,便随手取之而食。

他天性嗜食,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他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让点心的口感缓慢占据自己的整个味蕾,但觉这京城果然名声响,连点心也要比寻常铺子里做得好吃些,当真是皮酥馅美,张鸿辉一边吃,一边才想起来明通还在打坐,忙觉失态,从那小碟子上拿了一块,道:“方丈,你吃不吃?”

明通摇摇头,道:“老衲参这苦禅已是有一月余了,向来是过午不食的,张掌门日理万机,身心操劳得紧,便是吃些,也没什么。”

明通微笑着听他说,一边问道:“张掌门这次找上门来,绝不是为了和老衲谈这些来的吧?”

张鸿辉愣了一下,旋即嘿嘿一笑,将手上吃了半块的点心放了回去,正色道:“不错,方丈神机妙算,我这次找上您,为的只是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明通点点头,道:“老衲才微学薄,所给的答复只怕不能让张掌门你载兴而归啊。”

张鸿辉摇手道:“没事的,这些问题你肯定都知道。”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写满了笔迹的字条,对着念了起来 “那六祖坛经中的“疑问品第三”有一道偈语,一句四句八句我都很喜欢,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请方丈示下。”

明通惊讶地看了张鸿辉一眼,分明是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开口,但他经文背得甚多,随处可引,不加如何的思索便清清嗓子念了起来: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明通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打量张鸿辉半晌后开口道:“这个嗯这三句话的意思是指:只要心中空无无明,便不须持戒律,行为端正,既不用修禅。如果心中坚定不移,可钻木取火、淤泥生莲,修行自然成功”

他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只幽幽地看了张鸿辉一眼,道:“张掌门今天是有备而来啊,可又是串通了梓安那小丫头给老衲下套吗?”

这些话纷纷指代的都是他自己,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张鸿辉自进门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所指,又是光明顶又是忘经文的。看来这意思,便是又要让自己放下清规戒律,再做出一定的牺牲了。

张鸿辉站了起来,深鞠一躬道:“方丈明鉴,得罪了。据我派出的探子打听到的,明天铎凰便会安排仪式预热,到那时人多眼杂,我们要是能想个法子混入进去,阻止起他的阴谋来,便会简单许多了。”

张鸿辉点点头,道:“正是,城内有户姓胡的人家,他老婆前几天没的,今天是头七,但胡财主刚好要续弦,红白事撞在同一天,正重金聘请一位高僧放个焰口。”

明通听见这话登时为之色变,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过不去的坎。

焰口,本名瑜伽焰口,称为焰口、面然。是指地狱里的饿鬼,其体形枯瘦,咽细如针,口吐火焰。以生前悭吝之故,遂有此一果报。放焰口乃是对饿鬼施水施食、救其饥渴之苦的一种佛教仪式。

这东西本是佛教中一场法事,明通自然也听过,他昔日作野僧云游四方之时,就曾为了一口吃食作这种事,但此一时彼一时,明通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过这种活计了。

而且他的反感,自然是有理由的。

像明通这样的人,一生孤芳自赏无论是在佛学方面还是为人方面,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可以为了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人家做法事,可以为了风餐露宿、行止由心的浪子守灵超度。

但他绝对不会为了为富不仁、鱼肉百姓,在亡妻尸骨未寒时就急于续弦的财主恶霸放焰口,更不愿和他们有任何交集。虽说佛是普度众生,明通这样做看起来似乎是少了几分高僧气度。但人的心中仿佛总是有一杆制衡一切的秤,有些过不去的东西,无论另一头的砝码加到多重多诱人,也是不会为其倾倒半分。

明通摇摇头,道:“张掌门,老衲万事都可依从,唯有这事不行。”

张鸿辉一听他这么答话,急了起来,道:“方丈,昔日你教中多有割肉喂鹰,剜眼作药类似行径,无论你怎么看待这些人,但那亡妻她到底是无辜的,再说了,这也是以大局为重啊,方丈,再斟酌一下?”

士为知己者死,张鸿辉这样做法,颇有些三顾茅庐的意思,加以明通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样一来二去,明通自然就允诺下来了。和张鸿辉想的有所出入,不过好在事情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更多的软磨硬泡呢。

当天晚上,一处四通八达的庭院里,一处雕梁画栋的屋子里亮着一盏微微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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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喝!”酒桌上身材胖大的财主手握酒杯,圆脸酣红,他的怀中正依偎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那女子模样姣好,容颜醉人,饮酒时颇有千娇百媚之态。

“哎哟胡大员外,才喝这点就不行啦?来,再干!”

那女人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后又观摩自己手指,难掩得意地道:“看来姑奶奶我还是风华不减呀。”

“不如说是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吧?”这一声下,梁上跃下一个人,身着夜行衣,单手上去,解开了面具。

这人便是樊志。

那女子笑道:“也是,樊帮主言之有理,这京城的男人,不一定就比西北的好多少呢”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寂寞梧桐锁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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