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又有二十人葬身山谷。偶耕一手拉住牧笛,以防她滚落,一只手奋力上抬,欲替阵中之人求情。晏适楚叱道:“他们入我阵中,甚是可怜。倘若出得阵去,定是又去巧取豪夺、欺男霸女。你只顾观阵,参悟透阵图的妙理。如能参详得透,你的服气修为定当更臻妙境。”
偶耕正待说话,忽听平丘之上马蹄杂沓,十几个黑衣人策马奔腾,来到石阵之外。领头之人,乃是郭志烈、曹以振。马队后面拉着一个囚车,车中一个女子,头发散落、衣衫凌乱,倒卧车中,昏厥未醒。
郭、曹见到石阵之中天旋地转,不敢遽然入内,在外面高声禀告:“谷主深恐晏适楚性情乖张、顽固不化,特命我等前来,以车中女子交换修真秘旨。”
邓昆山、杨祖绪困在石阵之中,拼斗良久,腾出一瞬喘息余地,高声呵斥:“休要走近石阵,速速逃离!”
六大豪杰之中,彭勇、贺天豹已死,卫怀璧、何令名、施春、章华尚存。卫怀璧、何令名贪生,高呼救命施春、章华重义,连声示警。郭志烈、曹以振犹疑不定,名黑衣人朝里窥探,不觉误踩方位,引动阵内机关,激起飞沙,霎时殒命。
郭志烈、曹以振大惊失色,押着囚车退后数丈,这才听清邓昆山在阵中的呼吼:“快快逃走!”二人不敢迟疑,兜转马头,拖动囚车,急急奔逃。囚车摇荡,横木装在那女子额头,将她撞醒。那女子握紧车轼,挣起身来,遥遥望见岩石上的晏适楚,凄凄楚楚喊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呼喊,尚未脱离唇齿,便已早早哽咽无声。晏适楚眼观鼻鼻观口,并未见着囚车,更未听见这声呼喊,可是他身旁一人,早已魂飞碧落、神驰天外,那便是涧石。涧石看见山丘上的囚车,认出车中女子来。那不是屿蘅,又能是谁!
囚车远隔山谷荒丘,但山丘阻隔又能如何?纵是远隔银河,偶耕也能听出屿蘅的声音,哪怕是一声抽搐!他如遭雷击,如被瓢泼大雨从梦中浇醒,刷的一声站了起来,藏在袖子里的药丸掉在岩石上,弹了两弹,跌落谷底他预感晏适楚不会再有延年益寿的灵丹在身上,他也不需要这种灵丹,因此将药丸送到嘴边,假意吞了一口唾沫,顺手却将药丸掖进袖中。
晏适楚被他惊动,问了一声:“你做什么?”话音未绝,涧石早已跃下飞岩,向石阵外飞奔他要追上囚车,救出屿蘅。晏适楚大为焦急,连声呵斥:“须依循卦方位,方能出得此阵!”但涧石已近疯狂,听不到晏适楚的声音。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冲出去,将屿蘅救回来。
涧石从遁卦方位冲进阵图,没想到头一步歪打正着,踩上遁卦“九五”之爻,这一爻的爻辞是“嘉遁,贞吉,以正志也”,倒也吉利。阵图形瞬息万变,依循周易之理运转不息。涧石第二步落在“无妄”卦方位上,而无妄的卦辞中有“不利有攸往”,卦象是雷。若是懂得阵图中奥理,就当依循卦辞,原地不动,以俟时机。可是涧石早将屈文峰教他的周易抛在九霄云外,一见头顶雷霆闪烁,急忙低头缩身向外奔逃。
涧石第三步尚未迈出,两座石堆奔袭而来,他心念一闪,认出左边是既济卦、右边是未济卦。他闪身向右,取“六十四卦终于未济”之义,以为能逃出石阵。可是阵图包藏阴阳、奇门之精义,阵形布置穷极奥妙、循环往复,一步若是走错,下一步纵然找准方位,也绝难遇上吉兆。涧石第三步走对了,但因前一步走错,脚下“未济”立即变卦,化作“既济”卦象。“既济”卦辞为“初吉终乱”,预示着涧石初进阵时踩着吉卦,而最终南逃凶兆。
一瞬之间,涧石脚底冰水涌出,头上烈火焚烧,他躲避不及,身受重创,倒在地上。倒地之处,又是极其凶险的方位。四面石堆急急奔赴,眼见要将他砸成肉泥。
涧石抬头看天,似乎看到漫天星斗、银河迢递,屿蘅在银河那一边迁延顾步。他自知所见皆是虚像,喟叹一声,准备延颈就死。可就在此时,飞奔而来的石堆戛然而止,石阵的雷霆、风沙荡然无存,山谷里重现朗朗晴空、冬日暖阳。
阵图停止运转,是因为晏适楚在岩石上掷下泥丸,泥丸坠落之处,正是卦图中阴鱼之位。阳主动,阴主静,阴鱼被泥丸击中,阵图立时静止。
涧石活了下来,阵中硕果仅存的逍遥谷人邓昆山、杨祖绪、卫怀璧、何令名、施春、章华也捡回了性命。
涧石起身,不假思索,迈开大步奔向平丘,奔向自己心仪的女子,奔向自己最美丽的归属。
杨祖绪容不得涧石从自己身边脱逃,飞身上前,弯刀劈向他的后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阵图阵形虽止,但是余势未收。他挥刀劈向涧石,一座石堆挟裹雷电拦腰袭来,瞬时将他撞作两截。
杨祖绪已死,残破的身躯仍在空中飞旋,那把镶满玉石的弯刀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插在涧石的背心。涧石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扑倒在地上。
山谷之中,喧嚣停止,转入一片死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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