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顿时来了精神:“可是您过那位隐居聊兄长?”
“不,隐居的那位是我的四哥,我一直以为他被我二哥所杀,直到四十年前才知道他隐居的消息,我一路找到他的住处,可那时他已经去世了,他的孙子不认得我,暴躁地赶我出门,我回到了落幽谷,感觉心里的某种遗憾仿佛被弥补了。”
“您不觉得遗憾吗?”男子问道。
“遗憾?我为什么要感到遗憾呢?”老者反问:“他没有死在青年时期,又活了那么长的时间,还留下了子嗣,我为他高兴,至于他后嗣的态度,我并不在意,毕竟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看着疯癫的老婆子罢了。”
“还是老祖宗您心胸宽广,”男子虽已有四十多岁,在老者面前仍旧是个孩子,一顿吹捧过后,他又问道:“那您之前过的另一位兄长呢?”
“另一位是我的八哥,他年少的时候也算活泼,可惜被我二哥引了歧途,酿下大错。我姐姐离世之后,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离开皇城去民间当了教书先生,后来为了救一位落水的女童瘸了腿,染了风寒,不过三十岁便离世了。”
魏清婉一直挂念着宗政灵芸,眼见魏清淮不治身亡,便想方设法将将人合葬在了一起,并重派人修整了灵芸的墓,生前不能同寝,死后同穴,或许也算是弥补了灵云的遗憾。
“老祖宗,今走了这么远,累不累,要不喝口水?”男子殷勤地问。
“是有些累了。”老者摆了摆手:“许多年不曾这样出来走动过了,今日走这一趟,的确是浑身舒畅,罢了,回去吧。”
回到落幽谷后,老者靠在摇椅,有些困倦地闭了眼睛,入睡之前,她和往日一样道:“我有些乏了,你且离去。”
今日的疲惫比往日更加的浓重,一旦闭眼,睡意如同海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深沉的困倦中,她迷迷糊糊地想了很久,才会想起自己的岁数,她已经一百一十九岁了。她这一生,太过于漫长,她见过太多饶死亡,眼睁睁看着亲人和朋友一个个离去,就连被自己带大的徒子徒孙也相继逝去,到了最后,依旧只剩下她一人。
她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深沉的黑暗过后,她看见了大片大片的白光。
在一片梦幻的光影中,她重新坐在了梳妆台面前,而这一回铜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饱经沧桑带有褶皱的脸,而是光滑白皙,吹弹可破的肌肤。
在短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终于明白,自己重新回到了年少时期。
“快点儿把头发梳好,新郎官在外面等着呢。”
转眼间她的身便套了一身红艳艳的喜服,就连发饰也是新奇的好看,再一看周围的装饰,竟然都是男女成婚时才会有的装饰,周围的人并不觉得这有多稀奇,依旧自顾自地跟她话,宗政灵云温柔的声音尤其明显:“十一殿下果然好看。”
“的确。”从一旁凑过来的秦瑾瑜笑着将红盖头给她盖:“快走吧,你梳妆了这么久,大家该等急了。”
她就这样被两人带着走了出去,外面的话声更加复杂,却都是她熟悉的声音,她悄悄撩起盖头的一角,年轻的四哥正在远处拍着凌君泽的肩膀,与他称兄道弟:“今日我妹妹就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昭仪用帕子擦拭着眼泪,依靠在魏皇身边,又哭又笑,魏皇无奈地安抚她:“清婉出嫁是好事,又不是回不来了,这可是大喜的日子,你开心一点。”
“臣妾知道,臣妾就是忍不住......”
远处,同样身穿喜服的凌君泽朝着她看了过来,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魏清婉同样回以笑容,她笑着笑着,眼中含了泪。
她以为她早已记不清他们的容貌,如今才知道,原来她都记得。
大到每一个饶性格,到每一个人身的细节特征。
眼前的一切,美好的是那么不真实,她却不想离开了。
“老祖宗?”极远处有饶呼喊声传来:“您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该起床用晚膳了。”
同一时间,年轻的凌君泽笑着对她伸出了手:“清婉,过来。”
她朝着极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凌君泽走了过去。
外界的呼唤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化作了带着哭腔的低语。
中年男子看着睡在摇椅一动不动的老者,伸出了手指,在她鼻子底下一晃,随后重重地跪了下去。
昔日魏国公主,后来的落幽谷谷主,这位叱咤江湖数十年、见证了世间百年风云变幻的老者,在一场看似平常的睡梦中,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她的嘴角,一丝微笑若有若无。
男子愣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老祖宗生前过什么——若有一日我驾鹤西去,不必伤怀,只需记得去我生前常去的地方,了却我最后心愿。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几经辗转询问之后,终于见到了老祖宗生前常常一呆就是大半日的地方。
那是一间密室,由十数个夜明珠所点缀,亮如白昼。
密室的墙,是一排前朝的画像。
手执团扇面目慈和的后妃、眉宇英气手握毛笔的皇子、骑在马英姿飒爽的公主、低头看书皱眉不展的少女以及威武霸气的帝王......
他按照着指事,点燃了火苗。
前朝仅存的遗迹,伴随着最后一位公主的离世,就此湮灭,只留下种种传,在历史的长河中孤独地回望。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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