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帝心惊,深知若她愿意,安奇即刻就会死。
“阁下,无关小卒,不值得阁下取其性命。”庆历帝言语自然,其实是变相求情。
江琪将茶杯放回案上。
无形的压力散去,安奇瘫坐在地上,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在前一刻,死的恐惧离他如此之近。
她所言非虚,若她动手,无人能逃。
“下去吧。”庆历帝庆幸方才没有贸然动手。谁胜谁负,当真是实力说话。
安奇不敢逗留。
“来人,换茶!”
整个过程,她喜怒不变,全身放松。饮下一口新上的极品御茶,将舌尖打转的那一抹馨香咽下去,眉眼间重新舒展。
庆历帝提着的一颗心,才重新放回肚子里。
“你的相貌,像你外祖母,但这性子,像你外祖父。”若非岁月辗转,他几乎能将眼前人错认为定王之妻戚氏,江氏祖孙辈间的遗传如此神奇。
“不过,”他话音一转,“你比定王更肆意妄为,他对高祖尚且讲君臣道义,你倒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嗯?”
重重的一嗯,颇有几分强自挽尊的威严,喉间低沉的笑音却冲淡了几许凝重。
江琪瞥他一眼,冷傲得很。
“我外祖父重情重义,被世间的虚情假意所蒙蔽,以至于看不清人心的丑恶。而我与你没有半分牵扯,既未结义,又不曾同生共死,何必把你放在眼里!”
庆历帝被她尖刻的讽刺将了一军,愣了一下,而后又自我掩饰过去了。
“朕年少时,承你外祖父手把手教朕拉弓射箭,朕第一次上战场,也是跟在他麾下……他啊,是大威第一开国功臣,大威对不住他。”
提起前尘往事,庆历帝毫不讳言,定王当年真的是做到了忠肝义胆。高祖误伤了忠臣之心哪!
他这迟来的感慨,对江琪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若她出自一般臣子之家,兴许能感激涕零。可惜,赵氏皇族的无情险恶,江家四十年前就领教过了。
“阁下,高祖与定王都已仙逝,陈年旧怨从此平息了吧。”他兜兜转转了一圈,终于说出了关键的一句。
皇家防备了定王四十年,也等待了定王四十年。四十年了,两代帝王轮替,无不担心他年定王回来寻仇。
定王在暗,他们在明,将士失踪,精良追追随旧主而去……他想都能想到一出江山易主、夺宫之变的大戏来。隐国师不理世事,到时候哪个能救赵氏于水火?怎能不日思夜思,辗转难眠?
一年年过去了,少年变老年,青丝成白发,故人之后终于归来。
他冷眼观去,对方却不是寻仇的架势,也没有交好的意向。他不理不问,单看她露出马脚。她却逍遥自在,不亲不近,只当是闲云度日。这样两厢孤立,终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怎么平息?”江琪看得他发毛。
冤仇宜解不宜结,如若真的无意,不若说个清楚。
“阁下,从今而后,皇家对江家再无任何窥探逼迫,也请阁下不要再因往事记恨皇家。我皇族赵氏和定王江氏从此捐弃前嫌,各守一方,如何?”
“好。”她轻轻一字,未提任何条件,未诉任何委屈,轻松地承诺了既往不咎,完全没把他们的耿耿于怀当回事。
这样就完了?
这让一代君王扫兴,他本以为要费番唇舌,为表天家英明,或许以厚禄,或承诺优待江家。但现在,偏偏都用不上了,根本不用他开口,人家一个字就解决所有。
果如阜陵王所说,此女行事怪异,颇善挫人锐气。
江琪才不管庆历帝心里那一箩筐的弯弯道道,这件事她想的很简单。外祖父当年选择离开大威,就已经作了了断。
不在一滩烂泥里费劲,不与禽兽多做纠缠,芳草天涯何处不是家?见识过海阔天空的人,不会为被人绊了一跤而郁结满怀。
两人在心里各自安慰,都很满意腹诽的结果。
拔除了心患,庆历帝神采奕奕,追问江琪:“你与萧家的仇怨与令堂有关?”
阜陵王所知的,他都知道。瑞安城的谣言,他也听过。前后串联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据朕所知,十八年前,萧暄因为兄长意外暴毙而成为齐国之王。承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一江湖女子为平妻,与原配齐王妃凉氏同享”王妃“封号。此事闹得很大,据说当时齐国境内的鲜族大有异动,不满齐王的薄情寡义。后来,听说是江湖女子退了一步,齐王将王宫一分为二,独宠江湖女子。多年以后,传闻齐王与女子夫妻反目,女子不知所踪……”
庆历帝将陈年旧闻缓缓道来,当年他担心齐王有鲜族的支持,会暗地谋反,所以命人搜集有关情报,其中就有这一段内院记载。
“阁下为母仇而来,一再挑衅于齐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萧家反而是当局者迷,反应迟钝了。这才是阁下久留瑞安的目的,这才是阁下的仇人,阁下不是针对皇家而来的。”
江琪沉默不语。
“我明白了。阁下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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