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不以为这是老头子我自己想呆在这呢。”那人说道,“老头子我就不相信勾不起你的心思。”听傅彦生诵经声愈来愈洪亮,那人悠悠说道:“小和尚,你想不想知道那丫头是谁呀。”

“……须菩提!于意云何?”牢中经文骤停。那人笑道:“怎么样,老头子就说勾得住你的心思吧。嘻嘻,老头子我一眼就能瞧出来,小和尚你这是动了凡心咯。”他急急辩道:“你不要胡说,我……贫僧只是看她与亲人相似。”

“不用多解释,那就与老头子我无关了。怎么样,想不想知道她是谁?”那人也不屑吊他胃口,自行说道:“她可是那李永年的小女儿,李曼卿,如何名字好听吧,她小的时候老头子还亲手抱过她。可以说是这劳子剑庄里唯一的好人了,也是个傻丫头。”那人絮絮叨叨,说起李曼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没注意道傅彦生神情呆滞,“曼卿!曼卿……长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诙谐取自容。”他低声呢喃,那人闻听笑道:“你也知道这首诗,老头子读书不多,就知道这两句,没想到你也会,真是太巧了。”

傅彦生闻听,只觉得眼眶湿润。那人不知这曼卿二字正是傅彦生母亲名字,他思绪之间仿若又回到儿时。

“阿妈,阿妈,快来看,我在书里找到你的名字啦,嘻嘻我会写啦。”稚幼同音遥遥唤着,不多时一位挽着高髻的清艳少妇,拉开帘子走进屋来,笑盈盈地对男孩说道:“好了别看了,该吃饭了。”小男孩见少妇进屋来,举着手中的书本从榻上跃下,一头扎进妇人的怀中,奶声奶气道:“真哒,我看到了,阿妈你看,这里这里。”男孩费力地掂起脚尖,将书页举给妇人看,用短小的胖手指书页上的内容念道:“长卿…落悲…舍,曼……取自容。”他年纪尚有,一句诗词十四字,只是磕磕碰碰地念出了九字,倒是将母亲的名字记得清楚。少妇半蹲着身子,细心地提他整理好衣摆,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笑道:“小彦生真聪明。这个字念牢,还有这个……来,跟着妈妈念,长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诙谐取自容。”“长卿……”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牢内顿时明亮起来,傅彦生知道那个聋哑的老仆又来送饭了。果然,灯烛照亮处,一个驼背的老仆蹒跚走来,将手中的食盘放下,收走之前的空盘又转身慢慢离去,傅彦生乘着烛光赶紧朝对面瞧去,看见对面铁栏杆内瘫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发遮挡着看不清模样,只在发须缝隙见透出一颗惨白的眼珠,果真是形如鬼怪,吓得他缩退了几步。再看他身上骨架缩如嶙峋,当真骨瘦形消,枯木一般的双手被铁链锁在石壁上,下身双腿诡异地曲折,显然已经折断。见他望来,咧嘴怪笑。

烛火瞬息而逝,牢里又恢复了黑暗。

傅彦生被他的样貌惊得说不出话来,老头子嬉笑道:“嘻嘻,怎么了,吓到了?别担心,以后你也会跟我一样,慢慢习惯就好啦,哈哈哈。”他断断续续说道:“前……前辈,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头笑道:“等你关上几年也会变成这样的了。你是这牢里第一百三十六个客人了。”

“一百三十六个!你……你是说……”傅彦生心有所思,却不敢说出来,就怕自己所想猜中了真相,当真恐怖如斯。

老头子道:“没错,就是想的那样,不然你以为这洛神剑庄历代收集的剑法剑招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一个抓进牢里逼问而来的。”

他颤颤地问道:“那他们人都?都去哪了?”老头子冷笑道:“都去哪了?一般江湖剑客经受不住这黑牢折磨的,不过三两天就把剑法奉上了,领了个痛快了结。骨头硬的,最后也是疯死在了这牢里。小和尚,你是个聪明人,看来也没将武功告诉李永年,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硬不硬了,嘻嘻嘻……”

傅彦生早有所料,只是真正从老头子口中说出来,心中又是愤愤不已,暗骂李永年:“真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口中诵念:“阿弥陀佛!”为这些枉死的冤魂超度。待一遍往生经诵毕,又问道:“老前辈你也是被李永年关进这牢里的,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头大笑道:“因为我就是你心中所想那恶贯满盈之人,因为前面那一百三十三个是老头子我抓进来的,而后也是老头子我在这牢里一个个看着他们死去的,你说我清不清楚?”

“什么!”傅彦生大惊失色,叫道:“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形同废人的老头,竟然也是如此恶人。心道:“莫不是他诓骗吓唬自己?”逐又问道:“你说那一百多个是你抓进来的,那为什么你又会被关在这?”

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见老头动静,正当傅彦生以为被自己猜中这老头不过吓唬自己时,对面忽然发出一声长叹:“因果报应啊!果真是因果报应。老头子我这是罪有应得。”唏嘘半晌才又道:“不说也罢,如今老头子已经变成了废人,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傅彦生听他语气激动,不似做假,当下才信他所言非虚,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是令人又痛恨又可怜,真应了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只是老头子如今这模样,如他所言也是生不如死,罪有应得,他唯有长叹惋惜。又问道:“你说我是第一百三六位,加上你,不是还有一位?”他忆其话语所言,细算,这牢里应还有一位被李永年关在此处之人,转念又惊道:“那姑娘来探望之人!”

“也是个可怜人。”老头本来在这牢里关的疯疯癫癫,一个人苦闷的久,自遇上傅彦生就语不停歇,只是这会突然话语出奇变少,似乎不愿言谈此人,只是淡淡带过。忽然又鼻子一吸,乐道:“烧鸡!老头子我十几年没吃过烧鸡了。难得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永年那家伙竟然会给你送烧鸡。”

傅彦生看不见,只是伸手向盘子摸去,果然摸到一只烧鸡,旁边一摸竟然还有一壶子酒和几碟小菜。那老头笑道:“小和尚,既然你说自己是出家人,那这只烧鸡就孝敬老头子我吧。”说着还未等他答应,只听“呼”的一声,盘子里的烧鸡已然消失不见了,接着就听见对面传来狼吞虎咽的啃嚼声,显然烧鸡已经被老头拿走了。

傅彦生大惊,这烧鸡离那老头数丈远,他是怎么拿到的?以前只听和尚说过一门“摘仙手”练到极致可隔空取物厉害无比,没想到这老头子竟也会这门功夫,问道:“你是怎么拿到的?难道你也会摘仙手?”

老头三下五除二便把半只烧鸡啃得赶紧,贪婪地舔了舔手指,满足道:“果然美味。”又说道:“摘仙手?你说的是半山寺的功夫,虽然也算厉害,不过老头子这招‘举手摘星’可比它更厉害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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