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洛岑还在纠结着温茹话里的意思，导演从他身后路过，关心地问了句：“小洛，没事儿吧？你是不是感冒了，脸有点发红，要不等下结束回去吃点药？”　　　　洛岑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看不到脸上奇怪的红晕，但隐隐感到有些灼烧。　　　　你在心猿意马些什么啊？　　他望着闪耀的灯光和舞台悄悄问自己。　　她那个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怎么会考虑一个经常上热搜经常有话题的人呢？　　　　况且他之前怎么跟傅晓南说的？——“没有发展的意愿。”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呢嘛？　　　　心中的乱麻始终理不出个头来，他第一次浑浑噩噩地坐在台下看首映式的影片播放。　　　　首映式结束后，他回绝了各方邀约，接着打发走了哭哭啼啼要跟着他回家避免被人偷拍的赵益，一个人开车漫无目的地开到了川林阁。　　　　那天他第一次见林娆，说不上印象深刻，但那天她推门进来的神情让他记了很久，就像他记她那个电影镜头一样，在心里回放了很多遍。　　　　她眼中有认出他时一闪而过的错愕，但瞬间就切换到一开始那种漫不经心的疏离，和她清冷的气质融为一体。　　　　她礼貌地微笑打招呼，但笑意并没有深入眼底，犹如一头强敌环伺的小兽，有点警惕也有点防备。　　　　不过她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无论是语气和神态都是淡然自若的样子。　　　　直到聊到那个令人有些啼笑皆非的年龄的话题，他才觉得她的表情稍微鲜活了起来。　　　　原来她跟他一样，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表面疏离冷淡，内里实际上活泛得不行，甚至不太会隐藏自己这种性格的转换，聊熟了之后，爱恨喜怒一目了然。　　　　简单的对话就让他明白，她和他见过的很多热衷于蹭着他的名气抢话题的人都不一样。　　　　拒绝被物化，追求自己所认为的值得的东西，温柔的对待喜欢她的粉丝们。　　　　独立、自由而优雅。　　这是他对她这两次相处下来最直观的印象了。　　　　洛岑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他随手打开了车载音乐，试图用摇滚鼓点掩盖这颗狭窄空间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接触过很多女孩，也合作过形形色色的女明星，其中不乏有对他示好的女人。可现在他甚至想不起来她们的名字，甚至以前有过些微好感的姑娘也没能唤醒他的记忆，他甚至早已经忘了别人叫什么。　　　　满脑子都是她，娇嗔嬉笑，骄傲狂妄，怎么能有一个人将女王的霸气和少女的俏皮结合的这么完美，这么的……让人心动。　　　　机舱昏黄的灯下，她从毛毯中露出的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讲话带了点沙哑的尾音，挠痒痒似的钻进他的心。　　　　她好像是个并不需要一个男人的存在就可以活的很好的女人，怎样能让这样的人对你另眼相看呢？　　　　洛岑还没把车开到川林阁门口，忽然掉了个头，刚好有空去找好友程颐舟聊聊这个心事好了，反正上次落在他家的围巾还没有拿。　　　　但是他后悔了。　　　　他万万没想到是自己的表妹开的门，也万万没想到有一阵儿没见的好友居然已经荣升成为表妹的男朋友了，他甚至怀疑这位好友还觊觎着他妹夫的地位。　　　　行，真好，真给我一暴击。　　　　洛岑脑海中关于林娆的所有事情宛如一个崩断了的弦，“嘣——”的一声，那些千回百转都坍塌在心底。　　　　然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转向这位趁虚而入的好友，质问他那表妹和好友，教育他们谈恋爱要慎重，并在交流失败后和表妹进行了一番小学生式的争吵。　　　　好像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表妹撇嘴：“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　　他随口接了句：“反正比你有经验。”　　　　说完他就懵了，对啊，自己也不是没有经验啊，为什么就觉得对林娆无从下手呢？　　　　后来表妹送他出门的时候，狐疑地看了看他并做出了结论：“你有女朋友了也不跟我说，咱俩半斤八两啊，老洛。”　　　　神他妈有女朋友了！　　明明是有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追的人……　　内心正煎熬呢，跑到这儿还吃了一口你俩的狗粮！　　我招谁惹谁了呢？生气！　　　　下一秒，洛影帝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找到林娆的对话框，输入，发送。　　　　洛岑：有空吃夜宵吗？　　　　*　　　　整场剧直到谢幕，林娆都没再看过手机。　　　　剧场雷动般的掌声响起，才从舞台上那个虚构而真实的世界惊醒。　　　　她伸手摸了摸眼角，手上留下一抹湿润。　　　　场灯亮起，所有的演员到台前谢幕。　　舞台上的人鞠躬再鞠躬，舞台下一遍掌声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动就再拍一遍。　　　　为的不仅是这场精彩绝伦的演出，更为他们所展现的这裕泰茶馆三教九流之人身上的时代烙印。　　　　在聚光灯前呆久的人，只有回到观众的身份，才能唤醒自己沉睡已久的初心。　　　　这是她沉迷话剧舞台的理由。　　最近距离的观察表演，最身临其境的被感动。　　　　不止是她，贺兰清在一旁也是老泪纵横：“老顾这家伙演戏还是这么……”　　　　她回头看到台上那个饰演王利发的男人，暗暗点了点头。　　顾昶老师是她今年上半年那支话剧的主演，也是贺兰清多年的好友与搭档。　　　　也是托顾昶的福，她才能有机会了解到贺兰清新剧筹备的事情，进而去努力争取。　　　　“好了小姑娘，我先撤了。之后我们有缘再见了。”贺兰清擦了擦眼镜片，重新戴上，想来是要去和好友叙旧，拎起包道了别，匆匆离去。　　　　她目送贺兰清离开，坐在原位没有动，良久，直到剧场中的观众几乎散尽。　　　　观众席的正中央，一眼能望到舞台的正中央。　　周围噪杂的声音越来越少，沉默的工作人员开始打扫。　　　　这样空荡的剧场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这种不真实，让她仿佛回到了梦开始的那一天。　　　　小学六年级的夏天，她在杨静岚“逼迫”下读完了老舍的《茶馆》。除了扩充了一些词汇成语，第一次接触话剧剧本的林娆对这种文字形式实在是不感兴趣，没有推理小说精彩，也没有言情小说让人心神荡漾，心里一直腹诽着“母亲大魔王”。　　　　可就是她还没咂摸出味儿来的时候，杨静岚就带着她去看了一场《茶馆》的巡演。　　　　就是这间剧场，就是人艺的班底。　　十几年前的那批艺术家如今在台上的已经寥寥无几，可那种流淌在肢体和语言中的情绪，却从来没有变过。　　　　潦草看过去的故事被活生生展现在舞台上，白纸黑字变成感情充沛的台词，台上的人仿佛是牵着她的手走进剧本背后的世界，性情各异的角色坐在裕泰茶馆里好像对她说：“你看，哪里无聊了？”　　　　那是林娆戏剧的启蒙，也是爱上表演的开始。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却还是辜负了太后的良苦用心，　　明明是提升自家闺女的文学修养，谁知道这孩子无师自通地走上了表演的道路？！　　　　想到太后后来知道自己内心想法时痛心疾首的样子，大概是真情实感地后悔了。　　　　人潮散去，停车场也变得空旷，赶在工作人员催促她之前匆匆离开，边往停车位走，边给手机开了机。　　　　坐进驾驶室，打开阅读灯查看手机信息——　　被置顶的工作室群的信息数已经只能用红色小点来表示了，还有鲜红的提示：@林要努力。　　　　又闹啥？　　她戳进对话框，还没仔细浏览就发了一句：“水群扣工资啊。”　　　　众人：？？？　　　　林娆想了想，语音转文字发送过去：“一千多条内容我看得完吗？来瘦猴，概括一下。”　　　　然而似乎是很一言难尽的样子，十秒后瘦猴回复。　　工作室最帅猴：老大……今天节目播出你看了吗？　　　　哦，上次去青柠台录制的综艺播了啊。　　林要努力：没有。　　　　想了想这么太直接了，又补充了一句：真女王从不回头看录播。　　　　工作室最帅猴：……　　苗喵喵：……　　韦婉：……　　　　这谁啊？这么智障？叉出去可以吗？　　　　苗妹儿看不下去了，出言想要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　　　　苗喵喵：老大，我就说一句话。从我学艺术到服装设计这么多年专业的眼光看，你和洛岑……的衣服真的是太配了。　　　　哈？　　林娆大眼瞪小眼，一千多条你们就讨论出个衣服的问题？　　　　工作室最帅猴：老大，你才看完剧吧？你快回家看看今天的重播吧。我也就一句话，青柠台这剪辑和后期怕不是个剪辑拉郎配视频的大手子？　　　　韦婉：林将军，老臣劝不动你了。　　这个常年在戏精林娆身边的人也渐渐地浑身是戏。　　　　……一群什么人啊。　　　　她撂下一句：“我开车了，回去说。”就退出了群聊页面。　　　　赫然看到和洛岑的聊天记录框静静地躺在下面几个的位置。　　　　怎么最近总能跟这个人的扯上关系？　　避了这么些年都相安无事，反而是一次相亲一次综艺就把之前对他不好的印象转变了大半？　　啧啧啧，你这是黑粉失格啊，林娆。　　　　她心里把自己吐槽了一番，索性把手机扔在一边，发动了车，七转八弯地开出停车场。　　　　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直视前方，并没有意识到一旁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通知静静地躺在干净如洗的锁屏上。　　　　业界劳模洛老师：有空吃夜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