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槐,怎么啦?” 看她不说话,息宴爬到她手腕想去拨弄盒子,“里面这个东西可好吃啦,你不要吗?” 好吃? 桑槐把他提到半空,“你从哪里拿到它的?” 两片细长的花瓣互相搓了搓,息宴扭捏着开口,“就……一个黑漆漆臭烘烘的小房子里找到的,我看周围也没有人,就直接把它带走了。” 缠住她的手腕,息宴小声说:“槐槐,我真的没有给你惹麻烦,我都是悄悄去又悄悄回来的。” “我知道。” 桑槐摸了摸他,声色柔和,“我没有怪你。” 息宴就偷偷笑起来。 “这是金蚕蛊,苗族的圣物。”桑槐解释给他听,“以后遇到这样的东西也要像这次一样,带回来给我,千万不要觉得好吃就直接吃掉,明白么?” 兴许是他自身的精魂之力过于强大,把小盒子丢给息宴之后,里面的金蚕蛊安静了很多。 没有挠盒子刺耳的声音,桑槐盯着窗外被雨水打秃的树枝,忽然把息宴藏进领口,“有人过来了。” 顺手用鬼气掩盖掉金蚕蛊的气息,桑槐走到卧室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慕阮青。 “槐槐,早。” “早。”桑槐点了下头,提起椅子上的背包扔进他怀里,“穿好衣服,不出意外,我们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她的语气非常自然,看他穿衣服的眼神也是从容的,反而不甚坦诚的,是他自己。 慕阮青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经意回想了下,突然发现,说好的陪着她来找药,自己只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而已。 想照顾人反被人照顾,这种感觉说不上太好,但也不坏就是了。 带着沮丧整理完最后一件衣服,慕阮青看着乱成一团的被褥,又抬手抖被子。 床单早已皱的不像样,凑近了,一股不可言说的气味混合着她独特的冷香窜入鼻息,慕阮青脸红了下,沮丧逐渐变成压制不住的喜悦。 叠好被褥抚平床单,在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在枕头下发现了什么。 慕阮青用手指勾着那条线把它扯出来,等看到挂绳最下方露出来的东西时,他的心一凛。 是玉佩。 他曾见过一次,在桑槐身上。 脑海里突然漫上那个冷峻的男人与自己针锋相对的画面,想起桑槐与他不自觉的亲昵,慕阮青将玉佩收进手心,然后用力塞在了背包一角。 桑槐跟孟婆传音完过来,见他低着头气息低落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他的那只手还在背包里,指尖捏着玉佩也没有放开,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慕阮青第一反应就是想把玉佩拿出来给她。 可最终,还是另一个念头占了上风。 松手,拉好拉链,他对桑槐笑了笑,“你都这么照顾我了,身体再不好,就更对不起你了。” “原本不想对你说抱歉来着。”他擒住自己胳膊上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但是这几天没能好好陪你,找药的事我也完全没帮上忙,还反而让你为了我奔波……” “那就不要说。” 桑槐抽出手,静静地看着他,“与抱歉相对的事,往往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比起事后的歉意跟愧疚,在事发前谨慎小心一点不是更好?” 她的话太过直白,还隐隐有些犀利,慕阮青一时没明白她是真的嫌弃他拖后腿了,还是责怪他在环山的莽撞行为。 但不论哪一样,他确实一个都没做好。 挠挠头,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对不起”,想保证点什么又怕下一次再打脸,慕阮青眼底满是纠结。 瞥到被他拿出来放在一边的牛皮小纸袋,心下顿时一松。 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圆圆的铁盒子用力拧开,看到里面沾上糖霜颗颗饱满的琥珀糖,慕阮青直接递给桑槐,“来之前就买好了,不过一直忘了给你,还好没有化。” “不试试吗?”他示意道。 桑槐摇摇头,“糖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可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等来的。 这个念头一闪过,桑槐微一凝神,就察觉到脚步声已经到自己住的民宿附近了。 没过两分钟,窗户那里闪过几道人影,紧接着,人就来到了门前。 桑槐把糖推回去,走过去直接把门打开。 正好对上来人想推门的手。 “你们是?”桑槐疑惑的问道。 这时,慕阮青也站到桑槐身侧,双脚往左边挪了一点,以一种警戒又保护的姿态开口:“几位有事?” 为首的人面目焦急,身后几人神色各异,却都不掩来势汹汹之意。 但总觉得他们站位有点怪。 慕阮青正疑惑着,就看到几人突然分成两拨站好,而之前觉得站位奇怪的事,在露出来一个人之后,也就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那是一个盘腿坐在铺着软垫的竹篾上的苗族女人。 她穿着传统的黑色绣纹苗服,同苗寨里别的女性不同的是,她的苗服更为精秀,领口袖口和裙摆都绣了一圈白色小花。 以及,她身上几乎挂满了各类纯银饰品。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被饰品压得弯腰驼背。 桑槐盯着女人干瘦的脸看了会儿,只能看到她眼里透出的麻木和冷漠。 暗地里使了个手诀让罗盘转动起来,没过多久,一道红线就穿透了屋子定在了女人心口。 那个即使怨气丛生也依旧满目深情的男人要找的,就是她了。 —— “……我们自小相识,有青梅竹马之谊,后来相知,相爱,再成亲,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 “如果没有赶上三十年一次的巫女选拔就好了。” 男人回忆到这里,眉眼透出剧痛,魂魄几近暗淡。 “……阿蕴经过巫力测试,最终被选成了巫女,我们的噩梦也由此开始。” “大人不知道我们苗族的古老风俗。”男人继续说道:“巫女新上任,接手了上一代传承的责任,为了维持巫力的强大,族长会命令巫女亲手杀掉自己最爱的人,以断情绝爱之口。” “可是阿蕴不愿杀我。” 男人的神情似哭似笑,“多可笑的借口,可偏偏,族里老一辈的人都深信不疑。就连我和阿蕴二人的父母,都对此没有一点异议。” “后来,阿蕴环山考核通过才险险保住我一命,不能杀我,可我们二人却也因此被种了同心蛊。” “同心,则意为不能背叛,不论身心,至死都只能爱着这一个人。” “我和阿蕴自然都可以做到。”男人嗤鼻,“这个蛊不过是让我二人更为亲密罢了,根本伤害不到我们分毫,因此族长的离心计,从一开始就落了空。” “可意外就出在,阿蕴孕育出了我的骨血。当时恰逢我外出,阿蕴巫力大打折扣,族长就打起了孩子的主意。” “那还是个未成型的孩子啊……”男人捧着脸哀声低泣,“孩子没了,阿蕴因为过度悲痛,巫力二度觉醒,族长便派人将我抓了过去。” “同心蛊,同心蛊……” 男人重复了几句,不顾自身的虚弱忽的飘到桑槐面前,正欲开口,魂魄又生生消散,下一刻,回到养魂炉里,空中才又凝出他的身形。 “我以为我死了就可以保护她,结果,反而害了她。” “我不求来世,不求转生,只想要现世。”他跪倒在香炉上方,朝桑槐磕了几个头,“求大人救救阿蕴,只要能救她,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男人眉眼坚毅:“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桑槐对魂飞魄散这四个字,总是有些敏感的。 确定了人,她没再看巫女,转而看向为首之人。 这应该就是男人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苗族族长了。 据他所言,族长至少已经活了有百年之久,面貌体型却是中壮年状态。 看着他,桑槐就想起了昨夜见过的巫医,除了声音,状态几乎完全与族长相反。 她就看着族长走到巫女阿蕴身边埋头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走过来,脸上带笑,眼睛里却只有冷意。 “二位来苗寨游玩本是好事,族人待人也一向热情好客,若我没有记错,前几日这位阿哥受伤了,还是我族巫医赠药他才好起来。”话音一转,“怎么,好客倒是好出了个不知好歹不成?你们可知我苗族对待偷窃之人的规矩?” 身后的人立即接话,“不惧身份年龄,全部论以蛊型处置。” “阿妹怕是还不知道,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进了万蛊窟,恐怕连十分钟都熬不过去,我劝你还是乖乖将东西交出来,也许族长一个心软会从轻发落……” 说着就是一连串令人作呕的笑声,以及附着在她身上就不肯下去的黏腻目光。 桑槐厌恶的转过头,盯着地面冷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请你们让开。” 小姑娘一个,声音冷酷,姿态也是蛮横的,她的凤眼轻轻扫过去,族长背心就是一凉。 随即,意识到威严被冒犯,他面上倏地大怒,大手一挥,“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几人马不停蹄的就要动手,巫女眉头一皱,突然发话:“等一等。”她看向面露不满的族长,“小金不在这里,它的气息断了。” “断了?!”族长大惊失色的喊道,一时惊怒交加,“怎么会断了……那,圣物还活着吗?” 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巫女点头,“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族长祈祷了一番,却还是不甘心于桑槐二人的挑衅,直言要把他们带走审问。 “不准碰她!”慕阮青拦在桑槐身前,不让他们接近她分毫,“我们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没有出过屋子,你说你们丢了东西,在哪里丢的,什么时间丢的,都有一一盘查过吗?” 望着他们面上闪过的迟疑,慕阮青接着说道:“既然连你们自己都没确认过,为什么又要一直逼问我们。拿不出证据,就请让开!” “你说证据……”族长直接指向巫女阿蕴,“巫女大人就是证据!” “我族圣物乃巫女亲身饲养,血脉早已融为一体,金蚕蛊分明就被你们偷走了,却还妄图在这里狡辩。”语毕,他对巫女行了一礼,看向慕阮青的余光里带着嘲讽,“还请巫女大人将证据呈现于此,也可还这对小情人一个清白。” 巫女没有出声,目光落在了坚定维护桑槐的慕阮青身上。 多像啊。 她又一点一点将目光移往桑槐那处,在看到她刻意对她展现出的,用一团鬼气包裹住的金蚕蛊时,沉寂太久的心脏猛地一跳。 紧接着,拥有微卷长发的白裙少女对她勾了勾唇,隔着厚厚的空气无声吐露出两个字: 蒙卡。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