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艾一没了声音,王诩反而有些尴尬起来,皱眉打量了他一下,清咳道“卢氏有没有什么可外传的按矫之术?”
“术可传,但是法不传。”卢艾头也不抬的说道。
“术法之间有何差别?”王诩好奇的问道。
“帝君可以赏赐给我神兵,应该不会赏赐给我冶金锤炼之法吧。”卢艾反问道。
“哦,那有术也不错了。”王诩笑呵呵的点头道。
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王诩躺回木椅,准备小眯一会儿。
但是一闭上眼,本来的倦意又消失了,反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帝君的病症,似乎很严重。”默默按了两支胳膊的卢艾终于主动开口了。
王诩睁开眼,叹了口气“为何一闭上眼,就倦意全消?”
“心火耗神,就像是烛火,越烧越旺,不到柴尽之时,便不会熄灭,如果心火不灭,则会耗空难续。”卢艾认真的说道。
“其实我还是能睡的,只是睡的不太安稳,不过等过两天出航就会好了。”王诩琢磨了一下,笑着说道。
“帝君的意思是,一同南下?”卢艾一怔。
“当然。”王诩笑了笑“南下收复玄菟乐浪两郡后,找到定都的位置,就可以回朝歌了,到时候,就不需要我再多操心了。”
“孤竹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即便在中原,也堪称雄霸,但是帝君似乎确实有些操劳了。”卢艾眼球一转,闪过一丝狡黠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
“若是普通战事,我自然不会多操心,禺春和翟仇再蠢,对付扶余肃慎还是没问题的。”王诩笑了笑“但是渡河行舟,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如此之长的航程,河道难测,凶险异常,不容我不多想。”
“帝君在此蛮荒停留月余,连城都建起一座,探路斥候更是南下百里,船舟有精工强器所造,莫说顺流,即便横渡也不是难事吧。”卢艾疑惑的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王诩哑然失笑“就如同你行医,即便有家祖留下的宝册丹书,你就能保证药到病除?”
卢艾眨了眨眼“可是若是迟迟不入药,也不能拖着吧,至于成不成,那就要交给天意了,世上哪有万分稳妥之事啊,家祖留言,岐黄一途,若是十分,医者一分,药两分,其余,皆是天命。”
王诩皱眉沉吟片刻,点点头“或许也有道理。”
卢艾盯着王诩愁眉不展的侧脸,抿了抿唇轻声道“帝君确实是史书中都找不到的绝代仁王。”
“你之前还说,我这样的仁王,对于臣民来说是福非祸。”王诩轻笑道。
“帝君是羡门人物,所知所见远非吾等凡俗能企及,庄周言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卢艾轻声道,手慢慢移到王诩的肩膀“帝君希望所有人顺利南下,不出意外,所以劳心劳力于此,但是对于臣子而言,大多数都只能感觉到,帝君的不满。”
“嗯?”王诩眉头一皱。
“帝君的不满是处于爱护,但是这份爱护,也不是吾等凡俗能够享受的,反而是一种惩戒,反而让吾等更加惊慌,行宫夜灯难灭,宫外百姓也同样难眠,因为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只会堂皇。”卢艾声音越发的轻柔“这些时日,所造船只数量,一增再增,坊间工匠惶惶不安,都以为是他们造的船出了问题,禺春与翟仇将军鞭笞数十军尉,瞒夜赶工,心忧君上却不敢言,只能惶恐,帝君担天下于一肩,是古今圣贤,但是吾等只是凡俗。”
王诩眉头紧锁,似乎想清楚一些问题,卢艾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暗讽王诩是一个极端完美主义加拖延症晚期患者。
换句话讲,就是王诩将个人有些偏执的要求和压力,在不经意间传染到其他人身上,结合王诩的帝王身份,就会让所有人都被迫的追求一些他们无法想象和达到的要求。
王诩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慢慢往一个独裁者的方向走。
这让王诩不禁背后一阵冷意。
不知不觉间,王诩似乎真的已经开始代入一个圣王人设,希望自己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完美无瑕,无法被人诟病,且全部都在可控范围内的。
但是这种圣王,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王诩自认并不算是一个智者。
或许真的如卢艾所说,只要尽人事,听天命或许对双方更好。
似乎一瞬间念头清明的王诩猛然睁开眼,吓得旁边小心翼翼观察的卢艾惊叫一声栽倒进后面的水池中。
卢艾本身是识水性的,但是因为是栽进去的,惊慌失措下有些溺水,在水池中扑棱起无数浪花。
王诩连忙探身把他从水池中捞起来,用力的拍了怕他的脸,让鬼叫的卢艾冷静下来,见他不再过分挣扎,站稳在水池中,王诩也松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手臂有些酸麻家疼痛。
看着卢艾扣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抓出来的鲜红印子,王诩哑然失笑。
卢艾果然没有说谎,指力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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