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那男的性格挺和气，碰见了还会跟我们打招呼，当时他说楼上吵得没办法休息，我就帮着敲门劝了几句，我哪里知道会搞成这样……”　　　　中年女人讲急了，用力拍了把自己的大腿，脸红脖子粗的赶忙与男人撇清关系：“要我晓得会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去帮忙的撒，你看咱们都是良好公民平时遵纪守法的，怎么会搞出这种下作事来，造孽呦！”　　　　裴遇收好记者证，另一头有人打来电话，粗略讲了下查调监控视频的结果，过道里的画面并不算清晰，但可以认出高大男人背着沈又晴走下楼梯的身影，最后驱车从地下室驶出。　　　　薛杰睿听得冷汗直冒，身子一哆嗦：“不会没命了吧，那男的准备抛尸？！”　　　　裴遇唇锋紧抿，没应声，视线紧盯亮着的手机屏幕。　　　　不多时，又有电话打进来，裴遇第一时间接起：“江队。”　　　　“找到车了，刚上国道，已经派人去跟了！”　　　　“位置发我！”裴遇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薛杰睿跑得飞快，钻进副驾驶位。　　　　把手机丢给薛杰睿，裴遇说：“让他们帮忙查这段时间里的所有监控，看看那人和沈又晴接触过几次，都做了什么。”　　　　薛杰睿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裴遇刚联系他要沈又晴电话时他还以为两人有什么猫腻，哪想居然闹这么大一出，托认识的片警喊来开锁的人，入门便是满地狼藉，把所有人吓了个彻底。　　　　毕竟大家伙都在主观上认为是争吵后引发的激情犯罪，薛杰睿有些懵：“不是临时起意吗？”　　　　裴遇沉声：“她去开门前是在玩游戏，又不是开party，你以为能发出多大动静？”　　　　“不图财，那无冤无仇的怎么就盯上……”薛杰睿一个激灵，脸色煞白，“不会是个变态吧！见着人家小姑娘年轻美貌起了色心，先奸后杀？！卧槽！”　　　　“你够了！”裴遇头疼，“快打电话！”　　　　临近零点，路上的车辆并不多，裴遇等人抵达国道路口时天空骤然划过一道彻亮的闪电，将入眼之处照得犹如青天白昼，只一瞬而过，炸雷响彻天际。　　　　沈又晴被惊醒，透过玻璃车窗望去，道路两侧的树丛在骤雨狂风中张牙舞爪地乱颤，这场景让沈又晴更是喘不过气来。　　　　她咬紧牙关，又一道电光接踵而至，伴着震耳雷鸣暴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雨水在平坦的公路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仿佛翻涌的滔天巨浪，将沈又晴的心紧紧搅乱成一团。　　　　疾风是野兽的嚎叫，她坠入骇人的无间地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黑暗深渊中逃脱出去。　　　　意识到后座动静，男人试探道：“你醒了？”　　　　手脚被捆得生疼，像是直接陷进了皮肉里，沈又晴动了动身子，又很快软下去，只感觉头晕脑胀哪哪都提不起劲，一时没吭声。男人从后视镜里观察了她几眼，语气中有明显的颤抖：“你知道，我也不想的……”　　　　沈又晴无力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她的话被掩盖在狂风大作的呼啸声中，见对方没作回应，沈又晴又提起劲重复了一遍。　　　　男人没理他，布满红血丝的眼注视死死盯着前方道路，近乎崩溃的边缘。　　　　沈又晴知道对方也不好受，在此之前她就看出来了。　　　　男女之间的力量实在悬殊，当时逃跑无望，几番挣扎后沈又晴终于强迫自己冷静，耐心与之周旋。　　　　有时候你越反抗，越容易激怒对方掩埋的暴虐心理，沈又晴只能竭力保持着尽量平和的姿态，告诉男人只要不伤害她，她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也不会报警。好一顿尝试，男人这才重新扔下手中的刀子，只是视线在她脸上打了几个圈，仍是不信她的话。　　　　最后的意识是对方强硬塞进她嘴里的小药片，现在想来，应该是促进安眠之类的镇静催眠药物。　　　　男人也许曾去过医院的精神科，整日无法安睡导致情绪上的不安和焦躁，而近段时日他一定发生了什么，致使病情加重。　　　　温阮那事还刚刚过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又晴心里骂真是见了鬼了，眼下情况不容乐观，一刻都不能松懈。　　　　她怕死，特别怕死，所以只能千方百计拖延时间。也不知道那大神队友有没有听见屋里的动静，若她幸运，无恙逃过这一劫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又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可嘴里泛着浓重的苦味，这感受让她非常不好，头昏沉得更是要命，好在手臂和腕间时不时传来的痛感让她保持最后一丝清明。掐了把掌心，沈又晴嗓音嘶哑：“能不能停车，我想吐。”　　　　男人说：“后座有垃圾袋。”　　　　沈又晴委屈：“我动不了。”　　　　男人见状有些不忍，还是道：“你忍忍吧。”　　　　沈又晴虚弱地笑：“我这不是怕弄脏你的车么？”　　　　男人难以理解地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复杂，默了片刻后也怪异地扯了扯嘴角：“命都要没了，还怕车脏了做什么……”　　　　饶是沈又晴再镇定，此刻也不由得脸色一白，半晌没接下话来。　　　　意识到沈又晴的心思，男人补充：“我说我自己。”　　　　沈又晴：“……”　　　　沈又晴吁气，暗戳戳琢磨了须臾，猜测问：“你病了？”　　　　黑暗中对方紧紧蹙起眉心，沈又晴见男人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她的话。沈又晴说：“你病了，抓我做什么？”　　　　“……”　　　　没有等待男人开口的意思，沈又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泛起的酸涩感，又道：“有病就得治，你是不是没钱治病？看你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我虽然没什么钱，但也可以试着帮你凑凑……”　　　　沈又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给对方任何回嘴的机会，末了又加了一句：“你绑我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有事好商量，千万别想不开走上歧路白白耽误了自己，你说对不对？”　　　　“……”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沈又晴胸腔里蓦然一阵翻涌，不得不停了嘴。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后，对方狠狠道：“啰嗦！”　　　　话音未落，男人一脚踩下刹车：“下去。”　　　　沈又晴：“？？？”　　　　疾风暴雨中，男人打开车门下车，淋成落汤鸡，帮沈又晴解开脚上的粗绳把她也强硬拖下了车。　　　　沈又晴没什么劲，背靠道路旁的香樟树费解看过去。她浑身湿了个彻底，凉飕飕的，头发和长袖睡衣都紧紧贴在身上，雨水浸在睫毛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男人转身准备上车，一个惊雷把沈又晴吓得差点跳起来，难何腿软，趔趄后身子依附着树干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沈又晴想，暴雨天躲在树下，她不会被雷劈死吧？　　　　“等，等等！”沈又晴叫苦不迭，“你就把我丢在这里？会死的啊大哥——”　　　　男人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虽然这一带的车少了点，但偶尔还是会有经过的……”　　　　“你确定就我这鬼样子，会有人愿意帮我？”沈又晴想哭，“而且这鬼天气……”　　　　沈又晴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跟溺死鬼没什么两样，偏偏还要上演“你别走，你千万别离开我”的苦情戏码。沈又晴冷得发抖，头晕眼昏：“再说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有人，你行行好，求你了……”　　　　男人：“……”　　　　沈又晴说到脱力，一个反胃，勾腰吐出来。　　　　对方立马嫌弃地往后躲开。　　　　沈又晴顾不上其它，简直就要奔溃，意识越来越模糊，等吐完了，索性挪了挪脚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顾不得泥水落了满身，把脑袋埋在双膝间重重喘气。　　　　要命啊！沈又晴觉得真是日了狗了，莫名其妙被绑出来，这会儿又要被丢在这鬼地方，怕不是要挂……　　　　她今天还没吃鸡呢……　　　　天旋地转，沈又晴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整个人都颤栗着。　　　　完了完了……沈又晴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你……”男人张嘴，突地整个人僵住，大步钻进了车里。小轿车溅起大滩浊水，逃命般狂奔而去。　　　　雨势愈强，不远处，警笛划破怒号风啸，雨雾中有红蓝灯光闪烁不断，如打破天地沉寂的耀眼曙光。　　　　可最先冲破漫天雨帘的却是一辆黑色越野车，将警车遥遥甩在后面，以拔箭之势，在一个加速急转弯后，黑色越野迅雷不及掩耳挡住小轿车去路。只闻一声巨响，轿车立即刹车，骤然失控般撞上旁侧香樟，引擎盖几近变形凹下去一个大洞。　　　　男人狼狈地从里爬出来，表情有几分颓丧，但又在这雷电交加的天气下显得尤为狰狞，他手中拿着一直贴身藏起的水果刀，刀身在警灯照射下闪出光来，不住地胡乱挥舞企图做最后的反抗。　　　　有厉言通过警车扩音器喊话，让其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可男人却始终无动于衷，以防备的姿态面对众人，直到薛杰睿出声询问所绑之人的下落，对方整个人一哆嗦，霍然激动无比的嘶喊：“死了！我不是故意杀人！不是故意的！是她自找的！”　　　　薛杰睿闻言瞳孔一紧，继而顿住，大叫：“裴遇！”　　　　只见裴遇不知何时已不动声色绕至男人身后，身手敏捷欲将其擒住，对方条件反射地挥刀反抗，刀尖划破清冷空气，在离裴遇下颚只一厘米的距离擦过。裴遇偏头躲过的同时将男人的双手反扭，用力踹向对方的膝盖窝。　　　　刀“哐当——”落地，已确认车中没有人质身影，随后抵达的众人不约而同上前将之缉拿。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伴着响雷，裴遇紧紧揪住男人衣领，咬牙怒道：“人呢？”　　　　男人神色迷茫，眼光落在别处：“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说啊！”裴遇吼道。　　　　薛杰睿惊得说不出话来，旁边人急忙制止下一秒就要挥拳的裴遇：“先把人押回所里再说！”　　　　凝神须臾，裴遇恼怒把人摔开，又回了车里，薛杰睿面色如灰坐在副驾驶：“怎……怎么办？”　　　　裴遇倒车，沿原路折返，车内死一般的沉寂。薛杰睿也没有吭声。　　　　直到手机铃音打破噤若寒蝉的氛围。　　　　裴遇冷冽出声：“跟公安的人一起到这附近搜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能找到。”　　　　死的还是活的？薛杰睿神色凝重，也没敢把心里话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