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又兴致勃勃地挑起了水粉。    穆家的女眷好些年不曾用胭脂水粉了,再加上穆姝自小也对这些装饰之物不甚关心,所以当县令夫人着迷于挑挑选选之中的时候,她却对胭脂铺对面的酒楼好奇满满。    同对门昌老头常去打酒的简陋酒家不同,这家酒楼着实有些富丽堂皇过了头,金雕玉砌不说,大门外还摆了一个巨大的青铜酒樽,用以代替寻常酒楼的酒字招牌。来往过路的人见了这么惹眼的东西,岂有不驻足多看两眼的?等人一旦止了步,想喝酒的念头自然而然的就会冒出来,那酒楼的生意,自然也会越来越红火起来。    穆姝惦记着自家初酿成功的酒,眼瞧着酒楼大门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就有些想去打探打探行情。若是自家的酒有朝一日也能摆到这么厉害的酒楼里去卖,那穆家岂不是会有许多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到时候她大哥爱怎么散财,她二哥要做多少养心丸,他们一日三餐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就都不是问题了!    穆姝真是越想越激动,只恨不得马上就过去。奈何县令夫人挑胭脂水粉正得趣儿,她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想了想后她便过去牵了随行侍女的衣袖道:“这位侍女姐姐,你能陪我去对面的酒楼看一看吗?”    随行侍女十分忠厚老实,闻言略有些诧异:“穆姑娘,只有老爷公子才会去那个酒楼喝酒寻乐,姑娘家是不大方便进出的。”    “为什么?”穆姝很是疑惑,“你若说我年纪小不便进酒楼我倒还能理解,但是你说只有老爷公子能去我就不甚明白了。开店做生意的,只看上门的客人有钱无钱,至于客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行侍女没料到穆姝看着一团孩气,质疑起问题来却颇有些毒辣,倒叫她张口无言了。    不料边上只顾吃蜜桔的东南西北听见她们说对面的酒楼,玩心上来,就再不肯乖乖坐着了。趁着随行侍女被穆姝难住的档口,他们两两对看一眼,然后默契十足地矮了身,开始蹑手蹑脚地从随行侍女身后绕出去。    穆姝一眼瞧见他们鬼祟着一个接一个地往门外跑,就急忙拽了随行侍女袖子提醒道:“你们家公子要溜了!”    四兄弟听见穆姝嚷破,当即便撒丫子跑了起来。    “哎呀公子!”随行侍女大惊失色,急忙追了过去,“公子你们要去哪儿?快回来!”    穆姝见状不妙,也跟在后头出门张望,然后就见四子脚下生风,又兵分四路,随行侍女不晓得逮哪个好,一时迟疑,便一个都撵不上了,急得她都快哭出来了。    这下子吵嚷的有些厉害了,满大街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了看热闹。    县令夫人隐约听见动静,终于觉出不对来,再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人就只剩个一脸不安的穆姝站在门口看外头,而那四个不省心的猴儿早跑的没影儿了!    再说东南西北四兄弟出了门就朝那个青铜酒樽冲去,四个人到了酒樽下,果真如四只身手灵活的小猴子似的,抓住边边角角就要往上爬。但酒楼的伙计如何肯,自然是三五成群的跑过来阻拦。一个揪住老大的左脚,一个拉住老三的衣摆,口里又要劝说,手下还得留情。来这个集市的人哪个不是达官贵族,万一伤了哪家的宝贝蛋儿,可不就是捅了蜂窝了?    县令夫人遥遥看见这个情形,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当即边跑边怒斥出声道:“你们这是个混小子,还不赶快给我下来!”    爬得正亢奋的四兄弟一听见自家老娘的呵斥,几乎没吓破胆。老四冯北年纪最小,力气也弱,一惊之下,就从酒樽上摔了下去。    “哎呀小心!”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伸长了手急赶而来的县令夫人和紧追其后的穆姝,一张脸早已吓得惨白。    说那时迟这时快,恰巧有两人从酒楼里出来,其中一人身手颇快,竟用双手接住了冯北。    “好险!”那人自言自语一声,然后手一松,又把才救下的冯北丢到了地上。    县令夫人猛扑上前抱紧了儿子,哆哆嗦嗦地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等到其余三个儿子都叫伙计们弄下来后,她挨个狠戳了几下脑门,又凶狠地教训了两句,然后才收敛了怒容朝方才朝刚才救了冯北的人走去。    出手救人的人是小厮装扮,此时正垂手站在一位衣着贵气的男子身后。    穆姝一双小短腿跑得气都快断了,只能气喘吁吁地在一边看县令夫人同那男子行礼道谢道:“多谢颜公子的侍从方才出手相救,否则小儿的性命就难保了!”    那男子显然是同县令夫人相识,见县令夫人上来就是行大礼,便连忙伸手阻拦道:“冯夫人使不得,我爹同冯县令乃是同科进士,而你又是长辈,光阳断断受不得如此大礼!”    “颜公子太客气了,家夫只是小小一个从八品的洛阳县令,又岂能同当朝正二品的三司使相提并论。”县令夫人毕恭毕敬道,“且救子之恩,虽说不能重金厚礼相报,但只是行个礼还是需要的。”    说罢她又重新行个大礼。    这回颜光阳没有再阻拦,只是在受礼的时候,他稍微侧了下身,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倒是不避不让的,只是用眼瞥了自家公子一眼。    颜光阳偏头躲开小厮隐含不满的视线,然后发现视野所在之处,跑得小脸儿红彤彤的穆姝看着颇为面熟。    县令夫人行完礼,看见颜光阳微蹙着眉盯着一边的穆姝只管直勾勾的瞧,便怪道:“颜公子为何这么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颜光阳这才回过神来,尔后轻笑道:“光阳觉得那小姑娘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公子你忘了?”小厮适时提醒道,“之前在去见白大人的途中,你见人家小姑娘长得可爱又孤身一人,就拿包蜜饯跟人搭话来着。”    “咳——我想起来了。”颜光阳素来记不得人脸,时常需要小厮帮忙提醒,只是小厮有些毒舌,叫他偶尔有些无奈,“人家也并非独身一人,当时她大哥也在呢。”    “是的,公子后来还时常嘀咕她大哥也瞧着眼熟。”小厮尽职尽责地继续提醒道,“只不过公子瞧着眼熟的人太多了,若是小人没有一同在场的话,也是没办法想起来的。”    “唔——”颜光阳好似有些烦恼,只能继续盯着穆姝努力回想。    其实穆姝早就认出颜光阳就是那日塞了个荷包给自己的贵公子,那荷包至今还塞在抽屉里没打开过。只是颜光阳白天看上去比夜里黑灯瞎火的时候好看太多,又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叫她很有些害羞。    亏得脸早就跑红了,不然肯定会让人看出来的!    一贯老成的穆姝自以为没有叫人发现,但县令夫人却瞧得明明白白。到底还是个孩子,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瞧那眼神闪烁,手脚不知该如何放置的扭捏模样,可不就是在害羞么?    县令夫人原是藏了些私心。她家有四个顽皮的儿子,将来说亲事指不定还得闹饥荒,而穆姝年纪正适合,模样又生得好,偶尔听县令老爷提及穆清言时,也时常赞她年幼懂事,所以她便暗中盘算着,不拘哪个儿子都成,只要有跟她合得来的,就将她定给谁。所以今日她才巴巴的将人请了来,又硬是把四个儿子也捎上,指望能有些进展。不想儿子们太过闹腾,差点闹丢了小命。    但就算事情没有按她预想的那般发展,她也没打算放弃。如今见穆姝对着颜光阳害羞,她心中便不由敲起了警钟。原因无他,正是颜光阳长相太过俊美了。莫说一个小姑娘,就连她一个妇道人家,若是被他那双美目直勾勾盯着瞧半天的话,只怕也有小鹿撞怀的感觉。    她越想越不放心,为了避免情窦未开的穆姝迷上颜光阳,她连忙用身体将穆姝挡在身后,然后同颜光阳道:“时辰不早了,小妇也该回去了,告辞了!”    说罢她便急匆匆牵了穆姝的手往回走。四子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然后被随行侍女一个个扶上了马车。    穆姝直到上车前仿佛还能感觉到颜光阳在盯着自己看。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车厢内的刹那,那头的颜光阳仿若茅塞顿开般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公子?”小厮见怪不怪的问道,“可是想起来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颜光阳抚掌惊叹道,“她大哥竟是那日殿前御试中拔得头筹的状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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