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听耳边传来李琰如潇潇夜雨的声音,“侯兄夜入在下府邸,搂着在下的妻子问她是否爱你,此举未免有些不妥吧。”    侯承远甫听到李琰的声音,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双目已按耐不住流转出熊熊火光,身形朝李琰急掠而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问道:“为什么?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向皇上要她?你已经毁了她的前半世,为何又要来摧毁她的后半世?”    李琰挥臂挡开侯承远的手,冷冷地说:“你说我毁了芸儿的前半世,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你若真能护得了她,她当初又怎会入宫?她在宫中被人投毒时,你又在哪里?”说着话,李琰突然变得一反常态的激动,反手扯过侯承远的衣襟,双眸中一派黑涛汹涌,“当年,我就不该让她跟着你走!”    侯承远的脸色一时显得黯然,无言以对。    李琰眼中的潮涌迅速敛去,缓一缓情绪,松开了侯承远的衣襟,以手覆额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爱一个人不是光有痴心就够了,你若希望芸儿往后的生活能平静安乐,就请你离她远一些,不要再来找她。我还要奉劝你一句,忘记曾经失去的,珍惜眼前拥有的。”    “要我忘记?绝不可能!”侯承远重重哼出一声,“你的确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当年,你若能忘记邱思若,真心真意地待芸儿,后来的那些事也许都不会发生。”他冷然一笑,“老天向来是公平的,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得到了什么?邱思若死了,你虽然得到了芸儿的人,却永远失去了她的心,这或许就是你的报应!”    李琰对侯承远满是挑衅意味的言语仿若未闻,只将幽深的眸光投注在我身上,与他四目相触,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眼中蕴满了沉沉的哀伤和无奈。沉默了许久,李琰闭了眼睛,清淡道:“今日是侯兄大喜的日子,你这个新郎官实不该在此久留,趁着尚未惊动皇上,还是尽早回去吧。”    侯承远伫立未动,亦是转眸望住我,眼神同样蓄满了悲伤。    两人方才的争执已然惊动了府中上下,我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愈渐逼近,虽说府中都是信得过之人,但若被他们看到现在这一幕,怕是会生出旁的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忙推着侯承远道:“趁着事情还未闹大,你赶紧回去!”    侯承远并不情愿就此离开,我无奈,只得瞪着他又道:“你是否非要将此事闹得邻里皆知,惊动了皇上,降下罪来,你才甘愿?”    见我动了怒意,侯承远这才拖着步子向中庭而去,行至院墙边,回头望住李琰,冷声道:“芸儿的事,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咱们走着瞧!”说罢,纵身跃出墙头,矫健如豹的身影一闪而逝,倏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刚送走侯承远,就见忠伯领着秋萍和银屏闻讯而至。秋萍看到李琰,微微吃了一惊,“少爷,您何时回来的?”    李琰稍稍打起些精神,道:“才刚回来。”    秋萍轻“哦”了声,看了看我,又茫然看向李琰,道:“方才我在房中听到有人争执,还纳闷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李琰转眸看我一眼,挤了点微笑在唇边,道:“没什么,芸儿抱怨我经常不回家,我就与她争执了几句。”    秋萍听了,上前来挽住我的胳膊,为我抱不平道:“少爷,您可别怨萍儿没大没小,您确实有些不大像话。哪有人像您这样新婚燕尔便经常不着家的,这回我站在少夫人一边。”    银屏也凑过来拉着我另一条胳膊,朝李琰一个劲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李琰无奈一笑,揉了揉额头,叹气道:“你们这两个丫头,如今翅膀都长硬了,仗着有人替你们撑腰,越发的没有规矩。我看也是时候找户人家把你们嫁出去了,省得我的耳根子不得清静。”    别看两个丫头平日里牙尖嘴利,其实脸皮都薄得很,听到要把她们嫁人,脸色红得如敷了一整盒胭脂一般,忙含羞低首,躲到了我身后,一面轻扯我的衣襟,一面扭捏道:“少夫人,少爷嫌我们多事了!”……    说笑了一会,忠伯见天色已然不早,便笑呵呵地嘱咐我们早些安歇,领着秋萍和银屏各自回了房。    热闹温馨于这个家停留的时间总是特别短暂,忠伯等人的人影刚消失在拐角处,李琰面上犹挂着的两分笑意已如惊鸿掠水,一片涟漪过后,了无痕迹了。他轻扶着墙壁,除了一头如墨的发丝随清风纠缠,在夜月下肆意飘扬,宛如已化成了石像,一动也不动。    我就这样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翻腾。是恨?是怨?或许尚存着些许怜悯?在各自的情感上,我们彼此都是可怜人。    时光如水,仿佛已在此刻冻结,不知过了多久,他徐徐回身看我,眉间锁着深深的忧愁,空洞的瞳仁中只剩了沧桑疲惫,仿佛须臾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他扶墙而行,步履略显蹒跚,与我擦身而过时,微微顿下步子,轻声道:“为承远也好,为自己也罢,以后都不要再见他。”说罢,举步复行,进了东厢,反手掩上了房门。眼前这扇雕花木门并□□重,却生生将我们隔断在两个世界,亦将他的心深锁在了那个只属于他和邱思若的世界。    屋外寂夜冷星,寒蝉凄切,屋内又何尝是一片朝阳日暖?    侯承远逃婚一事,虽然让侯李(李道宗)两家闹得有些不大愉快,所幸事后处理妥当,未有流言传于街面,想是两家顾及面子,该封口的封了口,该打点的也一应打点到位,是以,也未曾惊动皇上。    此事之后,李琰便从龙渊阁搬回了府里住,一来是担心侯承远这个不速之客再度不请自到,闹出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毕竟,新婚燕尔之际,夫妻就分居两处,时间一长,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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