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喝尽黑苦的药,我怀疑自己的脸上都能滴下墨汁来作画,幸而眼睛能勉强看见几米开外的光景,也算得上有得有失。 荷华竟然是个容貌清孤的美人,着实让我震惊不小。她和苏馨蓉的冷艳不同,是那种真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我甚至开始怀疑,姜烨是否有受虐倾向,总喜欢这种调调的冻美人。 “太子妃有吩咐?”荷华被我盯的久了,一双泠泠水眸望过来。 “你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吃食吗?”我问她,“你说来,我让人去做!” 荷华微愣,很快又弯起嘴角笑了:“多谢太子妃,奴婢平日里爱吃一些时令果蔬,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点点头算是发现了,荷华沉默时,笑时,惊讶时,她的表情都是出奇一致的僵硬。我也仅能从声音里,听出她的各种情绪。说是冰冷,其实更像个木偶人,给人的感觉怪瘆的。 “奴婢吓到太子妃了吗?”荷华有些失落,小心翼翼的垂下眼皮:“幼时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就是这幅样子……” 她说的伤心,我听的也于心不忍,安慰道:“并没有,你这样也挺好的。不像阿古藏不住心思,什么都写上脸上”。 说罢我也是很尴尬了,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什么好话。荷华倒是挺开心的,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子欢快劲儿:“多谢太子妃,您不嫌弃奴婢就好。” 哎,我抚额,蓦然反应过来了。真傻,多好的一个理由啊,趁机把姜烨的眼线打发回朝良殿的机会就这样被我自己丢掉了。 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 既然我的眼睛多少能看见了,不至于走路时摔倒,那也就没必要常居章华台避人不见了。 我生病的这些日子,各宫都有送过补品。只是碍于姜烨有令,我一个也未见着罢了。这时正好借着还礼的由头去各宫走动,重要的是多少能探听些消息。 起初,荷华是坚决不同意的;当然,我也是坚决不搭理她的。笑话,腿脚长在我的身上,除了姜烨,整个东宫没有人能拦住我。 一路上顺着青石板的甬道朝前,我走过了一重红墙琉璃瓦的宫阙,转过两个弯就到了姜烨的朝良殿。 提起姜烨,我这儿正恨的牙痒痒。自他上回跑来章华台对我连哄带骗后,就缩回朝良殿不来了。我也是很怀疑老皇帝的眼光,就这么一个没有半点君子风度可言的储君,亏他也能放心。 “太子妃怎么了?”荷华忧心忡忡的问我,“您不进去吗?” 我迎着甬道夹来的风,是温凉而熨帖的。也可能是这些日子来苦药喝多了,我咂摸着舌尖上涩涩的味道,像吞了大把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 大抵是近乡情怯作祟,估计朝良殿门外迎跪的小太监膝盖都快跪麻了。我望着大殿西侧暖阁的方向,竟然有些怕。 “太子妃?”笑呵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眼正是李平庚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样子,“殿下请您进去呢”。 也是,我都在这儿明晃晃的杵半晌了,姜烨不知道才怪。 朝良殿院内种的修竹偏多,这会儿的天绿意盎然的,我整个人也跟着沉静许多。记得,上次来时连廊处还有几盆精心养护的波斯菊,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了。 我笑笑,问李平庚:“怎么好好的菊花都没了?” 李平庚闻言一愣,旋即又笑出满脸的褶子:“这天儿的菊花已是过季了,开的又不好,奴才就着人搬走了”。 “花无百日红……”我附和道,盯住李平庚笑的有点勉强的脸,对他笑笑:“李公公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想必不用多说自然是最懂什么叫识时务”。 上一次他胆敢拦我去路的事,我依然记得清楚。的确是姜烨给他的胆量,本也是他最大的依仗,“但我还是希望李公公能凡事悠着点”。 说罢,我也不管李平庚还要解释什么,摆摆手兀自走的飞快。 “太子妃!”荷华小跑而来,忧心忡忡的扶住我,“您刚才又何必……” “何必得罪李平庚?”我接过她的话,冷笑不语。我连姜烨都不怕得罪,还会怕他的一条狗?李平庚既敢公然挑衅我,就要有承受我怒火的准备。 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敬人几分,人就能还你几分情面。重重宫阙,能抓住人心的,从来就只有权力。 当我走近正殿时,姜烨恰在品茶。偏西的日头晒过窗棂的雕花,斑驳在案角,是一朵朵金红色的祥云。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领口绣银丝的图纹也灿然,衬着姜烨容颜如玉,风姿更盛。 我看的出神。他蓦地侧过眸子,嘴角挑起来,朝我笑道:“你来的正好。今春江南才上贡的新茶,过来尝尝?” 我坐在他身边,顺手端起另一个茶盏呷了一口,其实也并没有喝出什么特别的好来。 只是姜烨一双潋滟的眸子望来时,我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好喝!” “哈哈”,姜烨闻言笑起来。他鲜少有这样真正欢喜的时候,尤其是对着我。 彼时的姜烨,一双潋滟凤眸像微风抚过的碧波。初时还只是荡开浅浅的涟漪,突然又像随风落了几瓣桃花,沁满了春色和花香。 我呆呆的看着他笑,见姜烨伸出食指压住我端着茶盏的手,笑意更浓了几分:“一盏空茶,你又哪里能喝出好喝了?” 闻言,我蓦地低头去看:别说今春新贡的春茶了,连一滴水都没有。我越看越羞涩,脸颊烫起来,一张老脸啊都不知道该往哪搁的好…… 姜烨又笑,替我接过空茶盏。 我侧目瞥见他姿态潇洒的抚过袖子一端,白玉骨指便执了薄胎窑茶壶的柄。飘出淡淡清香的茶汤就在莹白的茶盏里映出一汪碧青色,茶叶幼圆舒展。 春茶虽香,却又哪里值得我目不转睛。我望着清澈的茶汤微波里,恰是映出姜烨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忍不住咽了下喉咙。 “小心烫”,姜烨端起茶盏凑近我唇边,我垂眸盯着他执茶的手,竟是比薄胎的白窑还要晶莹剔透些,这么想着的时候就果不其然的烫到了舌头。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转过来脸颊,朝他撇撇嘴,委屈道:“太烫了”。 “可是烫伤了?”姜烨立刻放下茶盏,换了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凑过来说着:“我看看”。 我又哪里好意思张开嘴巴给他看,连忙扭捏着挣开他,红着脸摆摆手:“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谁知姜烨竟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腕毫不犹豫的拉起来就走。我被他一路带至后殿的东暖阁,见姜烨随手就关紧了门,我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你,你想干什么?”我开始语无伦次,慌慌张张的:“青天白日的……” 姜烨回眸,皱皱眉是一脸的无辜样,问我:“瞎想什么呢?” 他没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就好,我正拍着小胸脯感慨时,姜烨竟突然贴近我,挡住了所有的日光。 我豁然抬头,只见他笑的像只狡黠的狐狸却好看的很,一双黑润水眸的波光粼粼里映出我呆呆傻傻的模样。 姜烨气息温润,呵在我耳畔痒痒的:“青天白日的怎么了?” “怎么了……”我喃喃细语,简直被他蛊惑了一般,“青天白日的不怎么……” “呵”,姜烨轻笑一句,附过身凝住我的眼睛。 他的手竟也不老实,一只揽过我的腰,一只抚在我唇上,开始谆谆善诱:“这会儿没外人了。乖,让我看看烫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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