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这一夜很安静祥和,每个人睡得都很香。  然,有些人确是睡不着了。    方家的管家在外头昏昏沉沉折腾了一下午,这才赶回了方家,向方茂财禀报说是信丢了;方茂财质问怎么会丢,管家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当时刮了一场好大的风,老奴眯了眼,就……就把信丢了。”至于他是怎么弄到现在才回来的,他自个儿也不晓得,记忆似乎有些缺失,想不大出来。    “罢了罢了。”方茂财面上闪过戾气,但终究没发作,只道:“明日一早,你再送一次信。这次务必要让驿站将信送出去!”    此事事关重大,而这老奴跟了他大半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不敢将此事交给旁人,若不然单凭今天的失误,换作往常他早就要了这老奴才的命!    管家逃过一劫,连连应是,随后便跟着方茂财进了书房,等他再次写信,他好拿出去等明日一早便送出。    写完之后,方茂财走出书房,望着院子里的阵法,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他隐约觉着今天的事不太对劲却又想不通。    抬头看了看隔壁的学馆,他只想今年这次的院试,他的儿子能够中榜。  那位大人答应过他,只要儿子有秀才之名,他便会将儿子提携再侧,保管儿子平步青云!    方茂财明白,商与士林终究不同,当官更尊贵更有前途!  所以他耗尽家财,伤及人命搭上了那位大人的线,又布了这借运风水局,只盼望能让他那不成才的儿子步入仕途。    仔细算来,院试也快了——    方家那边睡不着,林家这边同样热闹。  村里的人请来赤脚大夫,林大柱却不顾自己那流血的亲娘,非要给他先治,还说他是童生老爷不能死,若他有事必不饶那大夫。    李氏也在那哭闹,让给大柱先治病。  见此村里人对林大柱的狼心狗肺不由暗自摇头,这都是什么人啊!    林家老太放着好好的顾茕娘俩不要,一向偏爱大儿大儿媳,可关键时刻呢——林大柱看着面色红润什么事儿也没有,林家老太额头却在不停流血。    可他们夫妻只顾着自己活,压根不管老太太的死活,这老太太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    众人对林大柱鄙视到了骨子里。  那边赤脚大夫也没办法,只好先给林大柱诊了脉,然而林大柱脉象平和有力十分正常,没有任何毛病!    林大柱听说自己没任何问题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非拽着赤脚大夫再给他诊一次。  “那死丫头说这菜里下了药,我吃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事!你是打量着糊弄我吗?我告诉你,我可是童生将来是要做秀才的,你要是耽误了给我治疗,仔细你这颗脑袋!”    赤脚大夫本被他逼得一肚子怒气,现下闻言更是爆发了,“药什么药,你压根没有中毒的迹象,让我再诊一百遍一万遍也是这结果,你爱信不信爱告不告!”    语毕,赤脚大夫转身去看了林家老太,将林大柱一个人撂下了。    林大柱和李氏又是一阵哭天抢地,说赤脚大夫谋杀童生老爷,草菅人命。    旁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你要真中了毒,早就没命了,还有力气叫唤?”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林大柱这才停止闹腾,对啊……自饭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若他真中了毒,莫说是赤脚大夫便是大罗神仙估计也救不了他。    ……那么只能说明,他没中毒,这菜里没毒?!    “这死丫头竟然骗我!”林大柱醒悟过来,恼恨的一咬牙。  旁人却是一脸讥讽。    从林大柱前头的闹腾再到此刻,他们早就听明白了,林家老太就是偷了景家菜园子的人!偷了人家的菜,自个儿吃的那么开心,现在遭罪了吧?    这就叫活该!    许是旁边的气氛太过诡异,林大柱面色越来越难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也晓得自己怕极了的时候,说错了话,将事情抖了出来。    这……他以后脸面往哪放?    林大柱正煎熬着,赤脚大夫那边有了结果,林家老太只是伤到了皮肉,但额头皮薄才致使流了那么多血。    “拿几幅止血药,好好养两天就行了。”赤脚大夫留了药方,看在同村的份上,没问林大柱要出诊的钱,他也不稀得要,这一家子人的事儿他懒得管,只盼着以后都不要再来才好!    人没事了,村民便各自散了。  然而从这一夜开始,原本在村民眼里并不太友善的林家人,现在更是遭到了唾弃。    林大柱更是觉着灰头土脸,等到林家老太下半夜醒了,一家三口便抱在一团哭,哭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不管怎样,只要大柱你考上秀才,咱家就算是出头了,到时谁敢看不起咱?!”林家老太顶着脑袋上的纱布,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旧觉得林大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可她哪知道在危急时刻,她的宝贝儿子只想自己活,完全不顾她这个娘。    林大柱与林家老太的想法一致,到了现在,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那就只能考上秀才再找回场子了!    只要他成了秀才老爷,村里哪个敢说他们半个不字?    届时,只怕都得巴结他呢!  想到未来的美好场景,林大柱心里舒坦多了。    对于林家人身上发生的一切,顾茕根本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一家三口就像是跳梁小丑,自顾自演着一出又一出难看的戏码,她都懒得看了。    但这一夜顾茕并没有睡得多么安稳,因为到了下半夜,村里忽地来了人,是学馆里的人,直奔景家来的。    景珩披着衣服见了那人,待听闻他转达的话,面色一紧,便快步到达顾茕门口,敲响了厢房门。    顾茕睡得正香,听到敲门声身子往里一翻,懒得应对继续去睡,还是林吴氏先穿上衣服到达门口,见景珩满脸急色要找她,才将她叫醒。    一听到是景珩找她有急事,顾茕心里猜得七七八八,紧着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小跑着出来,便瞧见景珩跟一陌生男子站在院中正在等她。    “出什么事了?”顾茕一面拔鞋一面问。    景珩跟那人说了句得罪,便来到顾茕跟前,将事情重述一遍,“这是夫子的侄儿,说是夫子家出了大事,叫咱们赶紧去一趟。”    “那小娃娃出事了?”顾茕一挑眉,并没多少惊讶之色。  景珩点头:“听闻是今晚的事儿。夫子自打我们走后,就把小宝关在了房中,不知晚间什么时候,那孩子翻窗跑了出去,等夫子发现时已经晚了。”    等他们再出去找人,便听说城东几乎人家遭了山匪,有几家的孩子当场被山匪砍死,而那几家凑巧便是小宝平素玩的最好的玩伴。    岑夫子听闻当场险些吓晕过去,勉力带着人赶过去,就看到衙役已经在清场,有人抱着一个伤了胸膛的孩子出来,正是他唯一的孩子小宝。    看到小宝那血忽淋拉的胸膛,岑夫子踉跄着跑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便听衙役说:“孩子伤得是皮肉,还有救赶紧送医馆,等失血多了只怕真要断气了。”    闻言岑夫子忙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镇上有名的医馆。    “现下孩子还在医馆,生死未卜,咱俩赶紧过去看看吧。”景珩沉着脸,他已穿戴整齐,一心只想去镇上看看。    顾茕自然答应,一行三人便坐上来人驾驶的马车回到镇子上的医馆。    甫一进去,顾茕便嗅到了空气中一股子血腥味儿。  看样子是真出了不少血。    医馆很大,里头摆了几张床铺,似是给病患临时用的,他们一进去就看见其他位置都空着,唯有中间一个床铺周围,围满了人。    其中一人便是岑夫子。  不用想,这上头躺的人一定是小宝。    景珩与顾茕对视一眼,两人便凑到床边。    岑夫子一看他们俩来了,差点没给顾茕跪下。  “求求姑娘,快,快救救我家小宝……”他声音沙哑,似是哭过。    他本对顾茕的话半信半疑,以为将孩子关起来便可了事,谁知道事情还是发生了,正好在城东,又是被刀剑金属利器所伤——顾茕说得都应了,由不得他不信。    “医馆里有大夫,他们会救下小宝的,夫子不用担心。”顾茕赶紧扶住岑夫子,安慰道。  玄门的人大多会些医术,她也不例外。    只是她的身份设定,不容许她懂得那么多。  才多大的孩子,说她懂医术?  谁信。    不过顾茕跟小宝一照面,便看得出来这孩子劫难过去了,不会死的。    岑夫子红着眼,哽咽起来。  景珩亦是满脸担忧。    到底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孩子,现下躺在这里小脸惨白生死不明,他自然挂心。    好在很快医馆的大夫便对他们说:“幸好没伤及经脉血管,且孩子送来的很及时,血已经止住了,没大碍。你们放心。”    岑夫子闻言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不过倒也是意外。”大夫从小宝的身上拿出一张黄裱纸,“这纸刚好放在孩子的胸口上,里头有一枚铜钱——想来质地比较坚硬,为孩子挡住了剑锋。”    岑夫子望着那他塞进小宝怀里的平安符,又望了望顾茕嗓子干哑的说不出话来。    顾茕看到那铜钱却是感叹,时也命也。  那些平安符都是她用朱砂画成的,只有那么几个朱砂不够了,她便用了铜钱配以少量朱砂铸成,其中一个竟分到了小宝手中。    也算是他遇上了顾茕,命不该绝。    大夫将黄裱纸和铜钱还给了岑夫子,交代他们留在医馆几日看护一下,便先去配药了,其余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在岑夫子的道谢下便也都离去。    只剩下他的侄儿,顾茕和景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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