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夏弦睡得极不安稳,肩上的伤处火辣辣的疼,她几乎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睡得久了全身都觉得僵硬,腰背更是酸疼。 迷迷糊糊的,她梦到自己去了郊外,阳光正好,她正闭着眼睛听风声,突听到有人叫她,她转过身看到一个小孩蹒跚着向自己走来,她开心的展开臂膀迎接,场景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街区,孩子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孩子跑得并不快,但无论她怎么着急努力都追不上,突然的一辆中型货车失控般的冲了过来…… 夏弦大叫着从梦里醒来,她闭着眼手脚乱蹬,拼尽全力要抓住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夏弦,你怎么了?”萧泽听到声音立马跑了过来,他见夏弦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哭泣,边往里走边问,“是做噩梦了?” 他尚未走近,夏弦突抬起头,情绪激动的冲他吼:“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见他愣了一下还想上前,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遭他砸过来:“滚,马上滚。” 萧泽一下子停住脚步,夏弦脸上凄凉而明显的恨意让他的腿像瞬间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恨他,他第一次有这样直观而清晰的感受。 之前,就算是他失手伤了她,她以为他不爱她,就算是他误会她,羞辱她,她那样痛苦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 屋里的抽泣声持续很久,萧泽不知道夏弦后来有没有睡着,他却是一夜无眠。 …… 公墓离市区很远,两人八点左右出门,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苏引月的墓前摆了鲜花和一个玩偶熊,石碑和四周都打扫得很干净,应该是有人来过了。苏父前几年调去了北京,夏弦来之前怕添麻烦,并未通知苏家人,她看摆设猜想来的人可能是苏引月的继母和弟弟。 墓碑上的照片是苏引月大四那年拍的,夏弦记得,苏引月那天同时收到好几家心仪公司的面试通知,高兴得不得了,非拉着夏弦给她拍照纪念。 “真是傻瓜,我这么久没来看你,笑这么灿烂干嘛?”夏弦看着那张鲜活明媚的笑脸,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下苏引月的鼻子,眼圈猩红,“光知道笑不知道说话。” 因着夏弦的关系,萧泽一直将苏引月当朋友,对于她的意外也非常遗憾:“当时我找不到你,就去了苏小姐单位,才知道她出了事。” 夏弦用手背擦了眼泪,蹲下来将墓前的花束重新整理好,说不清是愧疚还是遗憾,她紧紧抿着唇好半天才说:“她不知道我们的事,走的前一晚还打电话跟我说她想结婚,说要和我一起拍婚纱,办婚礼,一起去度蜜月,最好将来可以定个娃娃亲……” “我当时不该骗她的。” 她喃喃说着,眼泪顺着内眼角流下来。 萧泽挨着夏弦蹲下,拿出手帕想帮她擦眼泪,被她偏头躲过,自己用手背胡乱擦了。 萧泽有些尴尬的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收回手,这些天来,夏弦面对他的时候情绪比初时好了一些,却依旧抗拒他有任何形式的靠近,态度不止疏离,偶尔还会厌烦。 他想起昨晚的那个眼神,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分外强烈的不安情绪,再顾不得犹豫,他拉住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握住她肩膀,诚挚的说:“夏弦,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夏弦盯着萧泽坚定的,像是在等待最后审判结果一般严肃的脸看了许久,仍旧发红的眼中漫过不愿面对的忧伤,她有些艰难的别过头,用力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看着他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忘不了过去那些事,也不可能再想从前一样喜欢你。” “以前是你追着我,现在换我追着你,我们重来一次,我……”萧泽没有说完的话,被夏弦凌厉的阻断,散在风里。 她说:“除非时光倒流,你把这三年的时间都还给我。”她站起来望着远处成排的墓碑,声音变得缥缈,“死了的人永远不会再活过来,我们的感情也一样。” …… 祭奠过后,两人都没有游玩的兴致,随即定了当晚的航班回去。 可能是太累,飞到一半,萧泽睡着了,夏弦怕他感冒,问空姐拿了条薄毯给他。 她尽可能的放轻动作,还是惊扰到他,她停下手以为他会醒,没想他是皱了下眉头,手下意识的抓住薄毯,又沉沉睡去。 昨晚没睡吗?夏弦看着萧泽憔悴疲惫的脸,有些转不过眼,三年了,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认真看他,眉眼轮廓还是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神色状态却大相径庭。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了解她,却不敢像从前那样自信自然的靠近她,他的靠近带着很重很重的愧疚,还有歉疚下如影随形的小心翼翼。 她不喜欢这样的他。 毫无征兆的就想起左航没有说完的话,左航说顾雨薇当年的事情对萧泽打击很大,他怕她和她一样才会失控。 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事情让一个男人觉得受不了? 还说怕她也一样? 一样?是出轨吗? 夏弦实在不想说出这两个字来,可实际或者就是这个意思,她转头看向窗外,飞机正穿梭在一片云雾之中,外面除了亮眼的白再无其他。 原来如此。 当年顾雨薇背叛了萧泽,偏偏出轨对象还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气她,怨她,甚至恨她,因着这个原因和朋友决裂,不再踏足从前的圈子,但心里却是不能忘记她。 大概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顾雨薇是萧泽心里最大的阴霾,譬如顾媛,所以她仅用了相当拙劣经不起推敲的手段,就让他们的感情土崩瓦解,他甚至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一个烂俗至极的狗血桥段,她却做了实打实的炮灰。 夏弦突然就笑了,开始只是无声淡笑,后面却是不可抑制的笑出声,需要用手捂住嘴才能勉强止住。 真的很可笑,她已经不想再去比较,却总有人要来提醒她。 …… 萧泽不知道夏弦怎么了,他睡到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才醒,然而直到现在两人已经走到机场大厅,她都没跟他说一句话,他说什么她也权当没有听到,整个人都冷冷的冒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哦不,不是生人,是他勿近,因为除了他,她对任何人都依旧温和,甚至路上被个半大的孩子用球扔到,家长过来道歉,她也浅笑着连说没有关系。 萧泽实在受不了她的冷漠,拉住她的手臂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力道不大,夏弦稍用力就挣开,语气表情已然是不耐烦,“我自己知道回去,不用你跟着。”她说着继续往前走。 萧泽不放心,又去抓她的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都说没事了,你烦不烦?”这一声声音太大,引得不少路人回头,夏弦气冲冲的望着萧泽,对方亦不甘示弱的和她对峙,仿佛今天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不会放她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她甩不开他的手,只能言语刺激。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偶尔幼稚一下没什么不好。”萧泽也不恼,她现在软硬不吃,他也只能走无赖路线了,“你以前不是总说希望我笨一点,蠢萌一点?” “你……”夏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蠢萌?他还真敢说。 “以前我是……我是看你顺眼,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现在你做什么我都讨厌,你懂吗?” “不太懂。”萧泽笑了下,连死皮赖脸的招数也用上了,“要不我送你回去,你路上慢慢教我。” “……” 夏弦真是恨不得踹萧泽两脚解恨,奇怪的是被他这样死乞白赖的一搅和,刚才郁闷透顶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一些。 她正腹诽着要说点什么杀杀萧泽的气焰,目光却被一对从眼前走过的男女吸引。 “杨锂。” 她叫了一声,男的回头,果然没有看错。 “夏弦。”杨锂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很是惊讶,他快走两步过来,看到萧泽,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萧总”。 “你好。”萧泽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要去哪里?”夏弦看他推着很大的行李箱随口问道,目光有意无意看向他身后站着的女孩,女孩很年轻,打扮也显小,眉眼有点面熟,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女孩见她看自己,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夏弦微笑着点点头,又问杨锂:“那是你朋友?” “是我同事,我们去北京出差。”被她一问,杨锂有些不自然,慌乱下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夏弦看他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联想刚才两人走过时的亲昵举动更是做实了自己的猜测。 自杨锂结婚,她从何蓁蓁那里知道他的心思,她与他就基本断了联系,没想再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 那日她和何蓁蓁见面,无意提起他的现状,何蓁蓁还不免酸意的说他是忍辱负重的典范,“入赘”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像开了挂一样,现在是东里区建委城建审批科科长,一儿一女,人生赢家。 “他忍得了恐龙,自然打得了怪物。”当日何蓁蓁含着讽刺的戏言如今看来真是讽刺多多。 “夏弦,我快到点了,就先走了,空了再联系。”杨锂知道以夏弦的聪慧定然知道了什么,尴尬之余,也只能匆匆告别。 夏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愁善感,或者爱心泛滥,在看到女孩的手自然而然挽住杨锂胳膊的那一刻她真的无比同情杨锂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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