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母亲是如何故去的？”
萧相叹道：“十三年前，我与你母女二人在返京途中遇上瘟疫，当地官员只顾敛财，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我看不过眼，便出面辖制他们。疫区情况复杂，须得费尽心力才能有所进展。也是因了这样，我疏忽了你母女二人，待我知晓时，你母女二人已遭歹人掳走。当地官员为报复我干涉他们的勾当，故意将歹人逼得无路可走，好让他们杀害你们母女。”他看着青青，眼中有痛，道：“我拼尽全力，却只找到你母亲的尸首，而你，我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竟连尸首都未能留下。这么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那声长叹，蕴含了多少年的怅惘与苦痛，挣扎与哀伤。
然而青青没有丝毫动容，她挑起唇角笑了一下：“萧相爷，你认错人了。我母亲故去的时间以及地点与你说的都不一样。告辞。”
她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有两个相府侍卫拦住她，青青冷笑一声，问道：“萧相爷，你是要软禁民女吗？”
萧相没有看她，声音里带着疲惫之色，道：“青青，并非是我要强迫你留下，如今的局面，是你不得不留下，你明白吗？”
青青看他一眼：“你拦不住我。”
萧相挥手让侍卫退下，仍是用那种疲惫的声音道：“我不知你的师父如何与你说你双亲、尤其是你母亲之事，只是方才我告诉你的，是郎熙城的人都知道的，也是我萧家唯一承认的说法。”
青青微微一震：“你什么意思？”
萧相道：“你母亲故去许多年，萧家与她的母族关系也已疏远，各自为营。这时，你回来了。你并不是知晓自己的身世来萧家认亲，而是被人设计来的。这是谁做下的事？为何会在这时做？青青，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青青沉默，她心中确有疑惑，但即使已经知道袁十七在这件事上算计了他，青青仍然信任袁十七多于萧相。
她从陆远舟、唐嗣等人那里听到的，以及后来与明教交手后查到的消息，都证明她母亲曾在江湖走动，与明教教主有过往来，为萨尔哈拉设计后重伤，为保住胎儿不顾己身，生下她后便故去了。她每年会跟着唐嗣到她母亲的墓前给母亲祭扫，从无一年断过。
而这些，显然与萧相口中的那个故事完全不同。除非从南到北，从杀手楼到明教，这些人统统都在说谎，否则，这才是真相。萧相说的那个，不过是萧家对外的说辞。
萧相并不在意她的冷淡，道：“过来坐下吧，有些事已经发生，我不会瞒着你。青青，今天的事，只是一个局。”
青青沉默了半晌，走回书房中，在萧相对面坐下。
萧相揉着额角，浓眉紧拧，轻声道：“青青，你对大周的朝局有多少了解？”
青青道：“我说过，我就是个江湖人，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也不知半分。”
萧相叹了一声，道：“大周如今的圣上这些年龙体欠佳，几位皇子间争夺颇为激烈。其中主要是太子凌轩和四皇子凌瑞，其余虽也有蠢蠢欲动之辈，却成不得什么气候。太子凌轩是圣上元后嫡子，幼时便封了东宫之位。只是元后已故去多年，母族也已凋零。四皇子凌瑞是淑贵妃所出，外公是湘西兵马大元帅齐大帅，也是战功赫赫的军伍世家。淑贵妃这些年圣宠不断，圣上待四殿下也别有不同。比起太子，宠妃与兵马外戚兼备的四殿下更有优势。”他停了一下，道，“不过太后娘娘一直偏爱太子，有她在宫中，即使淑妃受宠，也不敢造次。而太子毕竟是正经嫡子，当今皇后无子，诸位皇子之中仍以他为尊，朝中不少人也以嫡为正。因而，如今太子和四皇子棋逢对手实力相当，一时之间还分不出高下。”
青青半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原来如今的局势对凌轩这样不利，他一个嫡子，被庶出的弟弟争夺本是他的东西，甚至已经到了暗杀他的地步，处境确是不佳。
萧相道：“朝堂之上两位殿下各有所长平分秋色，可在军中，四殿下有齐大帅，太子却没有亲信。他需要一个能帮他在军中掌握权利的人，从而与齐大帅分庭礼抗。”他看着青青，道，“青青，那个人就是你。”
青青冷淡道：“我不是当兵的。”
萧相道：“你母亲是已故秦大帅嫡女。秦大帅故去后，秦大将军袭了爵位，也接了秦家军。你是秦大将军的嫡亲外甥女，太子送你认祖归宗，于秦家而言，就是找回你母亲唯一的后嗣。这份恩情，素来将就恩怨分明的秦家一定会回报。青青，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太子拉拢秦家的筹码。”
“筹码？”
“是。”萧相的声音很疲倦，道，“青青，这京都城里的事很复杂，你先前所遇到的人也好，事也罢，都是过去了的。”
青青没说话，起身就走。
萧相问道：“你去哪里？”
青青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和你没关系，和秦家也没关系，你们谁都拦不住我。”说完，扬手几招把门外的几个侍卫打退，足下发力，几个起落便跑得远了。
萧相阻止要追上去的侍卫，淡淡道：“不必了，她会回来的。”
如今的青青不过是不肯承认现实罢了。
事已至此，她无路可走，只能回到萧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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