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风袭来,傅师行打了个寒颤,答道:“李泌说臣本是出家之人,与世无恩无怨。今与陛下约,愿王上不可诛戮功臣。此非原话,大抵意思如此。”
萧稹目中灼然生光,良久方点头叹道:“他们君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今日我也给你交心,你学术文章极好,我很惜你的才,又与我的师傅沈炼先生有家学渊源,我遇事不能不包容一二。但你与沈炼先生相比,有患得患失之病,对于功名总脱不掉热衷二字。所以我没有招你入上书房,你有私念,器量不够,明白么?”
萧稹这些话是披肝沥胆的知心话,傅师行不由也觉动情,但不免也有些不服气,便叩头说道:“求王上明示!”
“比如陈梦雷,”萧稹轻咳一声说道,“如今与你竟成了本朝的张耳、陈余!三朝之乱你有功,平湘国你力主用兵,也有功,官已做到文渊阁大学士,为什么你就容不下一个陈梦雷呢!”
“陈梦雷大诈似直,实为文人败类!”傅师行心想,在萧稹这样的人面前,与其转弯抹角,还不如一吐为快,“臣非心胸褊狭,实在不能欺心与他和衷共济!”
萧稹笑道:“大诈似直也罢,大奸似忠也罢,他如今在三王子府闭门著书,并无别的劣迹,你何故放他不过?难道你傅师行就没有伪诈之处?”
这个话说得太重,傅师行不禁一怔,连忙叩头道:“臣从不知欺人,更不敢欺主!王上此言臣担当不起!而且臣也并没有难为陈某。”
萧稹格格冷笑一声,将茶杯向案上一蹾,说道:“我虽深居九重,外间的事岂能逃我之洞鉴?你说没说过王上调陈省斋去三爷府,误用小人,可惜可叹?还有,你说没说过陈梦雷欺心狡诈,所以断后,我傅师行从不欺心,所以后息昌茂?你的儿子来路都那么正么?”
傅师行万万不料这些背地与知心朋友说的私房话都传入萧稹耳中,想起明珠闹宴那件事,更是背若芒刺局促不安,正要叩头回奏,萧真又道:“你说你从不欺心,我来问你,丁忧夺情,一夺即不一再辞,这是为什么?若是母子之情一夺就掉,是否原本就无情可夺?前日我接见郭琇等人,说过了:我留傅师行之意,恐怕一说就难以保全,六部九卿会议一下,一定要我讲,我就讲,不要我说,我就包容。我难道连三年之丧古今通礼都不晓得?若真的较论学问,我岂逊于你傅师行?”
傅师行在这犀利的质问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浑身抖着,只叩头不语。
“你不要怕,听我说。”萧稹的口气一直很平和,见傅师行面色苍白,狼狈不堪,只一笑,又道,“据我看来,天地造化总不肯降全善全美之人于世。我的师傅沈炼先生高风亮节、才识宏博,但他又孤芳独标、洁身自爱、气短情长,何况你傅师行!我很倚重于你,如今做了文渊阁大学士,时时要参赞天下重务,我就不能不敲你一下,这是爱你,你要好自为之。”
萧稹这些话,有慰有勉,真收到了十分功效。傅师行心里时而乱纷纷、时而暖烘烘,是敬是怕,是喜是忧,连傅师行自己也说不清了。
“就这样吧。明日荣轩南去,你送送他。”萧稹立起身来,“靳辅上的折子,请下诏给黄河上流沿岸栽树种草,你代我草诏,严旨命甘陕总督及巡抚切实督办,写好了呈来我看。你,还有上书房几个人,要多办实务,少生是非,你跪安吧!”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